千和安

*前篇同设定六十分指路→ 鲜血

*后篇指路→ 风语者

 @凹凸瑞金深夜六十分 

【围巾】

 

“都来看一看啊，新鲜的龙骨花！”

 

“今天一大早刚摘下来的蒲绒草芯！看看这芯子多嫩啊，熬汤绝对鲜得不行！”

 

“红珠石串成的项链！看看这光泽，买回去绝对让心爱的姑娘扑到怀里啦！”

 

格瑞往左边看看，再往右边看看，目之所及，几乎都是挤来挤去的人，道路两旁摆满了货摊，每个摊主都竭力吆喝着自己的商品，挎着篮子的女人，跑来跑去吵嚷不休的小孩子，整个集市沸腾得像个开水锅。

 

他从来没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不由得下意识地想象了一下——倘若也有这么多龙族聚集在一起会怎么样。最后格瑞断定，以龙族那喜欢独居老死不相往来的脾性，这种情况永远不可能发生。

 

吵闹和人群让格瑞觉得很不习惯，他能感觉到自己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可那是因为他太害怕一个不小心碰到其他人。有好几次，小孩子们从他腿边无知无觉地飞快跑过，甚至有一个撞到了他，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气克制对肢体接触本能的抗拒，才没当场酿成惨案。

 

“抱歉啊格瑞……马上就到了！买完了马上就走！”

 

意识到他的不自在，金发少年转回头来，带着歉意小声安抚他。格瑞下意识地摇头，表示自己不要紧，他虽然感觉不舒服，却也没到想当场离开的地步。何况他很清楚为什么金要带着他挤进这个喧闹的地方——为了给他买件合适的带兜帽的披风，能挡风沙也能遮住他的耳鳍。

 

现在他身上的披风是金的，肩宽比他人类形态的肩膀要窄，于是他穿起来就显得有点滑稽。把披风穿上身的时候，龙族敏锐的嗅觉让他闻到了这件披风上一种独特的气息——阳光和雨后泥土的气味，就和金身上的一样。

 

金看着他穿上披风的样子就笑了，笑完之后又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格瑞摇摇头说没事，他能看出金的笑容里没有恶意，何况连他自己也承认，顶着比自己小一号的披风实在挺滑稽的。

 

再后来他们在路途中偶然经过了一个小部落，却刚好赶上每月一次的集市，金欢呼着好运，拉着格瑞奔了进去就要来一场采购补给。而作为龙族，格瑞对人类的常识空缺得厉害极了，因此基本上金拉着他去做什么，他就不声不响地跟着去，一边小心控制着力道，一边努力观察人类。

 

人类是个奇特的种族，龙族大多独居，可能一辈子都独自窝在某个舒服的地方享受生活，但人类似乎总要和人类在一起，挤来挤去，喧喧闹闹。格瑞见过那些独身的旅人，可旅人们步伐匆匆，也不过是为了赶往某个有着牵挂的地方。

 

在某一天晚上，格瑞负责守夜而金睡觉的后半夜，他百无聊赖地盯着燃起的一小撮火堆，四周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他正趁着这份安静慢慢思索契约者的事情，忽然余光瞥见金动了动，然后盖在少年身上的毯子就滑落下去。格瑞无声地站起身走过去，把毯子捡起来拍拍灰尘，重新盖回金发少年身上。金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动了动手，攥住了格瑞重新给他盖上的毯子，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梦话。火光把金的脸映得红扑扑的，显得他如此无忧无虑。格瑞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那或许只是契约的效果，总要保证两方能够逐渐靠近，共同度过漫长的时光。但在那一刹那，格瑞忽然就释然了——他活了下来，没有狼狈地死在大陆某个角落，尸体没有被啃得残破不堪，不是吗？

 

也许任何一个人类都能靠契约救他，可那时候是金，那么就注定了，这是无需置疑的。

 

人类喜欢群居，也就是说，他的未来不可避免地要与人类打交道，现在就开始观察当然是个好主意。

 

“到了到了，格瑞你快看，哪件穿起来合适！”

 

终于，金牵着他在一个摊位前站定，摆摊的是个老婆婆，笑眯眯地招呼着他们：“小伙子们，要买披风吗？这都是家里的大伙儿一针一线缝的，又厚实又结实！”

 

“要给我的朋友买！”金欢快地说，他拉了拉格瑞，示意格瑞往前站一点，“你看，他个子比我高，要件大的！”

 

格瑞下意识地抬手拉住了兜帽边沿，虽然他有自信解决耳鳍暴露带来的麻烦，但不必要的骚动还是不引起为好。

 

“格瑞你喜欢哪个颜色？”金问他，指着几件明显大一号的披风。

 

“随便。”格瑞对颜色不关心，能穿就行。

 

“我觉得都挺好的。”金有点苦恼地挠着头，“你没有喜欢的颜色吗？”

 

“没有。”

 

“那有没有讨厌的颜色？”

 

“没有。”

 

“诶——”金拖长了调子，而格瑞意识到这是金要开始喋喋不休的前兆，他坚持不懈的观察果然起了作用，“真的一点偏好都没有吗？喜欢的也没有讨厌的也没有，这可怎么选啊，我也不知道了，要不我就让这位婆婆替你挑了，行吗？我也不是很懂什么颜色好看。”

 

格瑞点了点头。

 

最后他们买了一件最大众的褐色披风，和金原先那件的颜色一样。一人一龙各自套上合身的披风，彼此看看，都觉得挺满意的。

 

格瑞觉得他稍微适应了集市的人潮，因此在金急着离开的时候，他表示可以再逛一会儿，金歪着头，状似严肃地看了他半天，确认他真的没事，立刻欢呼一声，拽着他继续往集市里奔。

 

——人类喜欢逛集市？

 

格瑞把这个观察经验默默地记了下来。

 

他们路过了许多摊位，直到金又在一个卖围巾的摊位前站住了脚。格瑞跟着看去，摊位上摆了一片花花绿绿。

 

“差点忘了，天要冷了。”金说，他给自己先拿了一条暖橙色的围巾，接着转头去问格瑞，“格瑞，也给你买一条，你喜欢哪个？”

 

看来是已经忘了不久前的对话，再次习惯性地询问了格瑞的意见。

 

“随便。”于是格瑞给出了相同的回答。

 

“又随便！别随便啦，披风的颜色就那么几个，围巾的可多了，来看看嘛！”

 

金把他拽到了摊位前，比摊主还积极地拿起几条围巾往他脖子上比划：“比如这个绿色的，怎么样？还有这个灰色的，和你头发有点像！”

 

金很有分寸，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琢磨出了格瑞的安全距离，于是他再莽撞的比比划划也都卡着那条距离的线，不会让格瑞再生出想推开他的本能冲动，却也不显得太疏远。格瑞猜想这或许是金独特的技能，他和其他人（哦，格瑞是龙族）相处的时候，总能让对方觉得很舒服。

 

“要不然这个吧，你看格瑞，紫色的，和你眼睛一样！”

 

格瑞愣了一下，看了看那条紫色的围巾，发现金手里抓着好几条，和这条紫色围巾挤在一起的还有一条蓝色围巾。

 

他的视线下意识就飘到了金的眼睛上。

 

“是不是不错？嘿嘿，那就这个吧？”

 

“…… ……”格瑞眨了一下眼睛，“蓝色的。”

 

“哎？”

 

“我是说，我要蓝色的围巾。”

 

少年呆呆地看了看自己手里攥着的天蓝色毛线围巾。

 

“咦？格瑞你其实喜欢蓝色？”

 

“不是。”

 

“那你怎么突然要蓝色的？”少年嘀咕了一句，“不过也挺好看的！那就蓝色吧！”

 

后来格瑞把那条蓝色的围巾系上了，确实很暖和，他低头看看脖子上的围巾，再转头看看金，想了想，确定了一件事。

 

围巾和金的眼睛颜色不一样，金的眼睛要好看得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