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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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棍节迟到了/周叶】我爱你(一发完结)

*光棍节快乐哟~\(≧▽≦)/~


注意事项:

*叶修死亡有

*轻微ooc可能有?



【我爱你】

 

 

 

0、

 

“想起来的时候,哥就该走了。”

 

“……”

 

“怎么这表情啊……对哥来说,想起来是好事,走了……更是好事。”

 

 

 

1、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踏进自己房间时,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坐在窗沿上冲自己笑着打招呼,还能保持冷静淡定的,即使沉稳如周泽楷也不能。

 

只不过他的表现方式并不那么激烈——周泽楷原地猛地站住了脚,错愕地睁大眼睛,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这就是周泽楷表达极度惊讶的全部。

 

“啊,别紧张,哥不是什么坏人。”男人对周泽楷的反应一点都不意外,他晃晃手,一扭身子让正面对着房间里面,依然坐在窗沿上,悠闲地晃荡着两条腿,脸上挂着懒懒的笑容。

 

周泽楷盯着男人,一动不动,在心里思考对方是怎么攀上窗户爬进这间公寓的——虽然公寓也不高,就三楼。

 

男人看看周泽楷戒备的神色,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成吧,反正解释也麻烦……现在看来还是简单粗暴最好。”

 

在周泽楷明白男人这句话的意思之前,男人已经直起了身子,而后晃晃悠悠地飘到了他的面前。

 

对,是用飘的,没有走路,没有起伏。周泽楷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低头看去,男人光裸的双脚悬浮在地面上方几厘米,从脚踝开始,向下一点一点变透明,他甚至能透过男人的脚趾甲看见自己房间的木地板纹路。

 

周泽楷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男人,使劲眨了一下眼睛,又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诶诶别……我去你对自己真够狠的。”男人看着周泽楷下手掐脸,感同身受似的直吸气,“可惜了,不是做梦,别问我怎么搞的,我也什么都不记得。”

 

这么说着的男人撇了撇嘴,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脚,没事人一样耸了耸肩膀:“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2、

 

“小周,早啊。”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眼睑上,逐渐清醒的意识被一片柔和的橘红色包围,周泽楷微微皱眉想要睁开眼睛,便听见叶修懒洋洋的一句问候,对方好像总能精准地判断出他什么时候醒来。

 

周泽楷属于一类典型的起床气患者,只不过他没有坏脾气,仅仅表现在刚醒来的时候脑子总不太好用,因此他说不出什么“你也早”之类的话,最多就是迷迷瞪瞪地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点点头算作早安问候,而后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下地,迷迷瞪瞪地往浴室走,眼睛都睁不开就准备洗漱。

 

这时候叶修就在旁边跟着——依然用飘的,他好像觉得这个省力的法子很棒——时不时出声提醒“小周你要撞墙了!”“诶小周水龙头还没关呢”“小周毛巾不在左边在右边……”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

 

周泽楷依照叶修的提醒绕过墙,接了水刷牙洗脸,凉水拍在面颊上让他清醒了不少,抓过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后,他看看镜子,里面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身影,但是再看看旁边,叶修就飘在那里呢,还挺悠哉地等着他洗漱完毕。

 

洗漱完毕回去换衣服,叶修仍然飘飘悠悠跟着。

 

倒不是叶修愿意一直黏着周泽楷,而是因为叶修只能在周泽楷五米之内活动,超过这个距离叶修就跟撞了空气墙似的,一步都无法多飘——这件事在他们过去相处的一星期中,已经被两人……一人一鬼反复证实过了。

 

至于原因,他们俩都没什么头绪。叶修开玩笑说小周该不会是你欠了我好大一笔钱我到死都忘不了来讨债吧?周泽楷仰着头想想,认真地摇头:“我不借钱。”

 

叶修开始还担心周泽楷会不会被烦得忍不住呼了他——虽然周泽楷也呼不到——可相处了一星期下来,周泽楷的适应力之强完全超出叶修的预料。

 

每天被一个应该是鬼魂的叶修跟在左右,周泽楷竟然没有一点抗拒的表现,叶修无聊了和他说话,他也认真听,偶尔应一两声;晚上看电视的时候,还会转到叶修想看的频道,甚至往沙发一边挪挪给叶修腾地方;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还会听从叶修的话,把香菇酱换成老干妈,把宝塔菜换成豆豉鲮鱼,虽然他们都很清楚叶修根本吃不了食物。

 

他们相处得如此默契,几乎有些奇异。

 

“叶修”这个名字是周泽楷给他起的。

 

认识的第一天,男人说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什么都记不得,只是通过自己漂浮半透明的状态判断自己是鬼魂,但为什么会来到周泽楷家,他也一点都记不住了,就像不速之客一样突然出现在窗沿上。

 

“哥觉得还是得有个名字,不然不方便。”男人说,“要不,小周你给我起个名字吧?别是什么李狗蛋就行。”

 

“叶修。”

 

周泽楷以为他会思考很久,因为他也不擅长起名,可他看着男人的脸,居然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连是哪两个字都清清楚楚。

 

男人显然也为周泽楷的果决愣了一下:“叶修?……成啊,听着挺顺的。”

 

于是男人变成了叶修,不能离开周泽楷五米外的,早上提醒周泽楷不要丢三落四的,看电视还喜欢看卡酷少儿频道的,类似同居却又不是同居的存在。

 

 

 

3、

 

“……一种说法是,当鬼魂滞留在世界上时,往往意味着他们有一个生前未能达成的愿望,或未能完成的事情。虽然鬼魂本身会失去记忆,但这种遗憾使得他们无法顺利转世,若想要这样的鬼魂获得解脱,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达成夙愿……”

 

叶修像模像样坐在——或者说用坐姿悬浮于——周泽楷身边的椅子上,微蹙着眉一行一行念打开的网页上所写的东西,他念到页面底部了,周泽楷便滚一滚鼠标滚轮,把页面又拉下去一点。

 

“……啧,说了等于白说啊。”叶修耸耸肩膀,“小周你怎么看?”

 

“嗯……”周泽楷想了想,“试试……?”

 

“试?怎么试啊,你看哥现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你还没人看得见我。”叶修摊手,而后伸了手去摸周泽楷的头发——不出所料的,手指穿透了对方的身体,而周泽楷头顶的细软发丝丝毫不动。

 

——摸起来可舒服了,可惜。

 

叶修叹了口气,他自己都没察觉。

 

周泽楷想了下,这阵子叶修几乎都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虽然在上厕所洗澡的时候会自觉地飘在门外等他——那再做一遍平时会做的事情,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他关了网页,拉开书桌抽屉,拎出一张荣耀账号卡,双击桌面的荣耀图标,把账号卡插进读卡器。

 

“哟?”叶修挺新鲜地看着周泽楷的动作,“小周你也打荣耀?总算像个年轻人的样子了。”

 

登录界面的角色叫君莫笑,一身乱七八糟的装备,手里还拎着个疑似雨伞的武器。叶修在看到这个角色的时候很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小周你行不行啊是你审美有错还是这游戏有错啊哈哈哈哈哈哈……”

 

周泽楷没回答叶修的话,因为他自己也愣住了。

 

这不是他熟悉的角色。一枪穿云的账号在他退役后已经交给了下一位继承者,而他自己新注册了一个神枪手的账号,没事打打荣耀网游,帮轮回战队抢抢boss——绝对不是眼前这个造型。

 

是拿错账号卡了?可这张账号卡又是哪来的?原先有这张卡吗?这又是自己忘掉的事情?

 

……

 

[啧,哥退役了就没人用得了了。]

 

[你拿来玩玩?]

 

[那是,哥还要带着散人横扫网游一百年……]

 

……

 

“小周?”叶修的手在周泽楷眼前晃了晃。

 

“……这张卡,不是我的。”周泽楷缓缓摇头,“也许,忘了。”

 

叶修有点诧异:“这都不记得?”他把视线转向屏幕中央持伞而立的角色,凑近了点打量对方花花绿绿的装备,没绷住又想笑:“也是……这要是你的角色,你不可能忘的。”

 

周泽楷疑惑地歪了歪头。

 

“你看,这把武器肯定是自制的就不说了。再看看装备,看着乱七八糟但属性搭得很全面,肯定是特意配出来的,这种均衡涵盖了荣耀二十四个职业……要哥猜的话,这是散人吧?还能满级就不容易,是你的号,你能忘?”

 

周泽楷转头看看叶修,对方仍然在打量着这个角色,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与珍惜,半透明的手指在电脑屏幕上不时比比划划,大概是在计算装备属性,偶尔蹙眉,偶尔眉头又舒展开来,唇角绽出满足的微笑。

 

没由来的,心忽然很疼,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周泽楷下意识地抬手,却捞了个空,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很想拥抱面前的叶修。

 

为什么呢?明知道碰不到。

 

 

 

4、

 

……

 

[喜欢?……小周啊,咳……我明白你是认真的但……]

 

[……总得让我考虑一下,成不?]

 

[诶诶诶干什么把哥放下!多大年纪了让你抱着转圈丢不丢人啊……诶我说你还不听前辈话了……]

 

[好啦好啦,我也……]

 

……

 

周泽楷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

 

刚才似乎是做梦了,断断续续的,他记不起来多少东西,只记得有个声音在对他说话,那声音很温柔,却又遥远,像是被珍藏的记忆一样有着昏黄色。虽然内容已经记不起来,他却记得那个声音熨帖着耳廓的感觉,温柔的,暖暖的,有点痒,好像随时会让他忍不住轻笑起来。

 

……很安心。

 

周泽楷翻了个身,视线飘到床头的电子钟上,发现才凌晨三点。他的视线又扫了一圈,没看到叶修的身影。

 

蹬好拖鞋,拎起睡衣往身上一套,周泽楷往窗边走,果然看见正坐在窗沿上的叶修。对方好像并未察觉他的靠近,只是屈起膝盖坐在窗沿上,抄着双臂,微仰着头注视着凌晨的天空。

 

“叶修。”周泽楷叫了他一声。

 

“诶?小周?”叶修显然吓了一跳,“怎么醒了?”

 

“……梦。”

 

“噩梦?”叶修失笑,看着周泽楷微微蹙眉的样子,以为对方觉得被嘲笑了而不高兴,于是他自然地冲周泽楷伸出了手,打算摸摸对方的头发:“好啦好啦,我也……”

 

——!!!

 

周泽楷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跨前一步,双手按到窗沿上,把叶修又吓了一大跳,身子往窗外闪了闪:“小周……体谅一下老年人啊,明显我死的时候年纪比你大呢,可禁不住你吓。”

 

周泽楷拼命摇头:“再说一遍。”

 

“啊、啊?”

 

“刚才……”

 

“……噩梦?”

 

“……”周泽楷着急地抿着嘴摇头,直直地看着叶修,“再后面……”

 

叶修轻咬着下唇想了想,试探性地开口:“好啦好啦,我也……?”

 

然后他看着周泽楷的神色渐渐明亮起来,目光灼灼的,好像眼里落了星星一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唇角微微扬起,是个小而好看的弧度。

 

如果有人见过第一缕晨曦逐渐铺满天空的景色,此刻一定会觉得似曾相识。

 

叶修觉得自己不对劲,心跳,体温,血液循环,这些都不是现在的他应该有的。可是他分明感到胸口左侧越来越激烈的鼓动,脸颊上发烫的温度,还有一瞬间充斥在耳边的,如同大海一样的回声。

 

而后他看着对方盛满星星的眸子越来越近,近到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吸进去。时间忽然被放得很慢,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就像倒数计时一样,慎重又迫不及待。

 

近到某一个距离时,停住了。周泽楷的目光没有移开,甚至眼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他只是看着叶修,好像这就是他想要做的唯一一件事一样。

 

然而叶修知道不止如此——如果他不是鬼魂,如果他碰触得到周泽楷,那现在他们,毫无疑问就是在接吻。

 

为什么?

 

叶修无法推开周泽楷,因此他只是向后退了退,离开窗沿,漂浮在半空中。周泽楷似乎被他的突然离开弄得回过神来,此刻看向他的目光也满是错愕和迷茫,举起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似乎不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干了“亲吻”这件事。

 

最后叶修还是叹了口气,他不太想问为什么,因为连他也无法确定这是纯粹的意外,当对方凑近时,他明明可以像现在一样远离的,可是他却没有,而是任由这个飘渺的吻发生了:“小周……你碰不到我的。”

 

“嗯。”周泽楷轻轻点头,敛下眼睫,那张脸上竟然带着一丝难过。

 

没由来的,叶修忽然心下一软,他飘了飘,回到窗沿坐下,仰起头看着周泽楷:“好啦好啦……没事,回去睡觉吧。”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去抬手摸周泽楷的头发。

 

 

 

5、

 

叶修仍然没有一点恢复记忆的迹象。

 

说没有,是因为直到现在他也想不起来,自己死之前是什么想做的事情束缚着他无法离去。叶修虽然把自己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但他并不缺乏对自身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束缚住的人,而基于这样的认知,要他再去想象那种事情的存在就难上加难。

 

对着冥思苦想的叶修,周泽楷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帮忙,却又不知道能怎么帮,结果就跟着叶修一起冥思苦想,一人一鬼,都是眉头微蹙的模样。

 

那个半夜的事情,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过,就好像那从未发生一样。

 

“你说,还有什么事儿?父母?孩子?……可是哥无法想象自己是个父亲。”

 

“嗯……”叶修在那嘀嘀咕咕,周泽楷就拿笔在本子上记叶修列下的各种可能性,此刻听到叶修问他,他便转了转笔,认真地想了想,“……恋爱?”

 

“噗咳咳咳咳……”叶修一下子就呛住了,连连咳嗽,“这个……”

 

“也有可能。”周泽楷很认真地在本子上记下了“恋爱”两个字。

 

叶修缓过气,哭笑不得:“小周啊,你看哥像是会恋爱的人么?”

 

周泽楷愣了一下,这几天被他刻意排挤到大脑角落的记忆再次复苏,想着想着,脸上微微泛红:“……会……”

 

“……”

 

“……让人……喜欢。”

 

这四个字对叶修的冲击力有点大,因此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周泽楷一句话断成了两半,完整的句子应该是“会让人喜欢”,逻辑就更简单了——叶修会让人喜欢,所以有人喜欢他,所以叶修会恋爱。

 

叶修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虽然理论上不应该,可他仍然觉得自己脸有点红。周泽楷说话不多但总是句句戳人,直白得让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招架。

 

“那这么说的话……小周你有经验么?”把脸搓了搓,叶修决定用做实验的科学态度来对待恋爱这件事,他反正已经死了,实在没必要扭扭捏捏。

 

周泽楷愣了一下,偏着头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叶修是真意外了,“是哥去世的年代不对么,小周多讨人喜欢。”

 

叶修很少夸人,但这句话他说得真心实意——周泽楷长得好就不说了,性格也好,脾气也好,虽然说话是少了点可能不太会哄女孩子开心,但行动力却是一等一的,周泽楷要是喜欢上谁,只要去告白,那还不是妥妥拿下的节奏?就算周泽楷自己不告白,来和他告白的人肯定不少,里面就一个心动的都没有?

 

“……想不起来。”周泽楷的神色有些歉意,“大概……没有。”

 

“……这个也会想不起来?”

 

周泽楷抿了抿嘴唇,思考了一下怎么解释:“嗯……车祸,失忆……一部分。”

 

“诶……这样啊?”

 

叶修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待在周泽楷身边这阵子,他真没发觉这是个失忆青年——按理说失忆的人都应该很想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而周泽楷安安静静,不问不寻找,规律的生活仿佛完全不受影响。

 

周泽楷点了下头:“不知道……忘了什么。”

 

“但看你生活好像也没受影响啊?应该没忘什么要紧事儿。”叶修耸耸肩膀,“恋爱这事儿虽然失败者十之八九,但也算人生大事件了,你要忘了肯定不是这反应,小姑娘还不得找上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


[啊?没当面说过?哥一把年纪了还说那种话干嘛……] 


[诶诶我去别啊……喂你这是要哭的节奏?]

 

[周泽楷大大我服了你了……]

 

[……没有第二遍了,说的你都听到了干嘛重复,老人家脸皮薄,经不住折腾。]

 

……

 

周泽楷揉了揉额头,为刚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片段感到焦急——那些片段掠过得太快了,他甚至来不及抓住哪怕蛛丝马迹,唯一确定的是,那些话都是同一个人说的,懒洋洋的腔调,却又相当温柔,几乎让人落下泪来。

 

然后他发现自己真的流泪了,意识到的时候,眼眶已经被泪水盛满,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眼泪就争先恐后滚落在脸颊上,冰凉,烫烫的。

 

“诶?小周你怎么了?”叶修被吓了一跳,伸手过来想帮周泽楷擦眼泪,却在自己的手指穿透对方脸颊的一刻反应过来,“……快快,拿纸巾擦擦,满脸都是。”

 

周泽楷从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巾出来把脸颊擦干,但眼泪却停不下来。

 

“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周泽楷把脸埋在打开的纸巾里,闷闷地摇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心像是被刀割一样疼,甚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也会这样抑制不住地流泪。

 

到底是为什么,那些从脑海中掠过的话是什么,说话的人是谁,他想知道。

 

 

 

6、

 

出门逛逛是叶修的提议。

 

起因是某天周泽楷再次半夜醒来,看到了叶修皱着眉的脸——对方正坐在床边看着他,眉头微蹙,眸子很深,周泽楷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啧,你这样不行啊。”见他醒了,叶修摇摇头,叹了口气,“好几天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看你睡都睡不踏实,是哥那天说的话刺激你了?记忆开始复苏了?”

 

周泽楷摇头——只是做梦而已,他在梦里疯了一样想要抓住那个声音,可无论怎么拼命,梦醒后仍然什么都记不起来。

 

“明天出门逛逛吧……既然都提起来了,干脆恢复比较好。”叶修帮周泽楷做了决定,“你还记得你在哪儿出车祸的么?咱明儿去看看。”

 

“……好。”知道叶修是真心实意地为他担忧,周泽楷点头,这立场实在是挺奇妙的,本来帮叶修想起来他的夙愿是什么才是要紧事,结果对方却放了自己的事情来帮他。

 

周泽楷问过叶修,为什么那么着急地想要想起来,毕竟想起来了,就意味着叶修也会消失——既然鬼魂都存在了,那转世这件事的可信度也高了许多。

 

叶修那时的回答很简单:“因为哥死了啊,当然就从头再来呗。”

 

死了,就应该去死者所在的地方,什么记忆都没有地留下来,不如好好去活一回新的人生。

 

周泽楷想,不希望叶修走,希望叶修留下的这种想法太孩子气,他不能说。

 

第二天两个人出门,坐上公交车往周泽楷出车祸的十字路口走去。为什么出车祸周泽楷自己不记得,是江波涛告诉他,过马路的时候有卡车违规行驶,撞上了他。

 

在他住院的日子里,他的公寓都交给了江波涛帮忙收拾,因此他也得以出院就住现成的干净屋子。

 

到站下车,再走一段路,就到了路口。

 

“这?”叶修打量着这个十字路口,确实相当繁忙,四个方向的车子和行人一刻不停地穿行着,说在这种地方出车祸,一点也不意外。

 

“嗯……说是这里。”周泽楷也四下打量。

 

“想起来什么不?”

 

周泽楷摇头。

 

“过个马路找找感觉?这回可小心点啊。”

 

“好。”

 

绿灯了,周泽楷踏上斑马线,叶修晃晃悠悠地飘在周泽楷身边,跟着一起走,他发现踏上斑马线的周泽楷走路时总微微侧着身子,好像在护着什么似的。

 

“……”叶修愣了一下,他现在飘在周泽楷身边,似乎被护着的那个人,就在他的位置上。

 

有什么从心底复苏,像是追逐月亮的潮汐般涌来。

 

一步。

 

指间传来缠绕着的温度,暖暖的。

 

两步。

 

手似乎被握紧了些。

 

三步。

 

他的肩膀和身边人的轻轻碰撞。

 

四步。

 

身边的人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他也回了一个笑容。

 

五步。

 

路的另一侧有车撞过来。

 

六步。

 

把身边的人往旁边推开,自己被车撞个正着,身边的人似乎被车的冲力狠狠撞到马路护栏上。

 

七步。

 

“幸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叶修跟着周泽楷走过斑马线,他看着在路边站住的周泽楷一脸迷茫的样子——显然对方什么都没能想起来,阳光暖暖地照下来,周泽楷的脸映着阳光,一如往昔好看。

 

但叶修已经全部都想起来了,包括自己为什么死去,包括身边的人是谁,包括周泽楷是谁。

 

为什么他会知道周泽楷头发的触感,为什么他偏偏出现在周泽楷身边,为什么周泽楷有君莫笑的账号,为什么他们能相处得如此自然,为什么他看见周泽楷流泪会觉得心里发疼。

 

……以及最重要的,为什么他还滞留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夙愿,他想起来了。

 

那是一个简单到几乎让叶修笑出声来的愿望。

 

“小周啊。”他开口,“没想起来也没事,哥觉得,只要能好好过以后的日子就好。”

 

周泽楷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走,回去吧。”

 

“好。”

 

 

 

7、

 

凌晨四点,黎明即将来临。

 

叶修坐在床边看着周泽楷很久了,对方这一晚上睡得似乎安稳很多,他一直觉得周泽楷的睡脸很好看,可惜自己太会赖床,有幸得见的时候不多,现在倒是因为鬼魂不必睡觉而看了个够。

 

看着看着,叶修无奈地笑了,想伸手碰碰周泽楷的脸,可看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指,就又作罢。

 

“想起来了,到没办法走得那么洒脱了啊……”叶修喃喃着,他第一次觉得周泽楷的侧脸好看得过分,可惜他马上就要忘记了,“小周你还真是,哥都挂了,还克我,你说说这公平么。”

 

周泽楷自然是听不见的,依然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绵长,他翻了个身,一条胳膊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嘿,哥可没办法帮你盖被子,自个儿祈祷明天醒来别胳膊疼,疼了也别找我。毕竟你早上起来……我就不在了。”

 

“你说说你,一个人早上能不撞墙,不把洗面奶挤牙刷上,少让人操点心么。”

 

“……临到现在怎么才发现,要交代你的事儿这么多呢,沐橙他们老说是你照顾哥多一点,会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啊。”

 

叶修深深地叹了口气:“反正也要走了,就和你说说吧,哥到底因为什么一直留着。”

 

“数数,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吧,告白是你先,平时说喜欢我也是你,仔细想想,我都没好好回应过你的话,最多……对,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接一句我也是吧?”

 

“没想到活着的时候,一直没能说出口啊……所以,我就是有句话想和你说,大概说完了,我也就消失了吧,所以这也没有第二次了,你可听好了。”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周泽楷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一种不安的神色来。

 

叶修做了个深呼吸——尽管现在的他是不应该有呼吸的——而后静静地笑了,如果周泽楷看到这个笑容,他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因此而温暖起来。

 

“小周,再见,我爱你。”

 

 

 

8、

 

叶修消失已经很久了。

 

周泽楷终于确信,叶修达成了他的夙愿,因此他消失了,像任何一个死者一样,肉体长眠地下,灵魂转世投生。

 

这是好事吧?他应该为叶修高兴的。

 

可他却无法抑制心底那一点悲伤,无论如何都除不去,但原因,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与叶修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断断续续的梦,周泽楷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但他却不太情愿如此。

 

他有了个新的习惯,定期去给叶修扫墓——他在公墓找到了叶修的墓碑,在他把整个公墓的墓碑挨个看过之后。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也许只是因为,扫墓的时候,把那束花放在叶修的墓碑面前时,他会觉得内心稍稍平静。

 

叶修身上有太多无解的问题,而他也许一辈子都得不到解答,这份疑惑就这么化成了不会消退的记忆,让他近乎固执地记着这个人。

 

[没想起来也没事,哥觉得,只要能好好过以后的日子就好。]

 

“……嗯,会的。”

 

每次去扫墓,周泽楷都会这样对着墓碑说。

 

他想他做得很好,好好地生活,好好地过日子,平静而无波澜。

 

逝者已逝,生者自然要带着逝者的希望和祝愿继续活下去。好好地,充分地感受这个世界,直至发落齿摇,天命降临。

 

“……再见,下个月……再来。”

 

——以及,带着一些在心底生根的记忆,小心保存,让记忆中的人仍旧活在心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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