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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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凸世界/瑞金】从天而降(下)【魔女宅急便p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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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很喜欢格瑞和金啊=w=

喜欢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感觉

无论在哪个世界里

哪怕细小的事情,也因此变得温暖起来



【从天而降(下)】



金收拾东西搬走的那天,是个晴朗的天气。

 

男孩拒绝了格瑞帮忙收拾东西的好意,自己很快地又把那个大挎包装满了——格瑞这才意识到,金的东西很少,少得他孑然一身在外生活一年的全部就是那一个挎包。

 

金借住的客房依然干干净净的,看得出男孩有着十分良好的生活习惯,地板被刷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

 

“那么格瑞,我走啦!”

 

格瑞没说话,他站在客厅里,后悔着为什么自己一大早要下来看着金收拾东西,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去阁楼开始一天的绘画。

 

那样他就不用站在客厅里,说了一声“再见”之后,看着金扛着扫帚背着包踏过门槛。

 

阳光洒在男孩身上,金踏出去的一刹那,那些阳光好像也跟着出去了,一下子,那股冷清的气息又透出来了,照进屋子的阳光失去了温度,飞舞着的尘埃静止了。

 

出门走了两步,金就跨上了扫帚,很轻盈地蹬了一下地面,轻轻松松飞了起来,他现在飞得很熟练了,和他刚来到小镇时的样子大相径庭,那时候格瑞甚至感到吃惊——会有这么在空中摇摇晃晃的魔女吗?

 

格瑞没有走出屋子,所以金飞起来之后,他很快就看不到那个黑色的身影了。少年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唇,突然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懊恼起来。

 

其实他应该出门去的。

 

因为金在飞起来之后,一定会回过头来再和他招招手的——没由来的,格瑞如此笃定着。金就是会那么做的人,说不定发现他没有走出来,还会有点失望地撇撇嘴。

 

但依然会转过身去,继续向着他新的住处飞去。

 

格瑞摇了摇头,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几步走到房门前,把打开的门关上了。

 

阳光被阻隔在屋外,屋子里变得暗了一点儿,客厅矮几上的大花瓶里插着一束小小的叫不出名字的嫩黄色的花,那是金前几天从花店带回来的,好像是帮花店的老板十万火急地送了个东西吧。格瑞还记得,那天傍晚金献宝似的举着这束花飞回来,没有从大门进屋,而是直接飞到二楼的阁楼窗户前,把这束花递给了他。

 

“很好看吧格瑞?我一直都觉得你家里有点空荡荡的,就是少一束花!姐姐以前都在我们家后面的山上有一块小花田的,种了不少花——”

 

男孩脸颊侧面有一颗汗珠在缓缓地往下滑,他微微喘着气,看起来是有点累了。

 

格瑞想了想,把花瓶连同花一起拿了起来,带到了阁楼去,他把阁楼的落地窗关上了,被窗户阻隔之后,小小的阁楼寂静无声,那束花被放在靠近窗户的一张小桌子上,花瓣盛着清早的阳光,活泼剔透。

 

既然已经不会再有冒冒失失的小魔女非要飞过来绕着圈说早安,或是傍晚直接从阁楼飞进屋子里,那落地窗就没有开着的必要了,原本把窗户完全打开就有些危险。

 

这天适合画一束花。格瑞想。

 

 

 

***

 

 

 

“格瑞!格瑞——”

 

格瑞能听到金快活的喊声,一如既往富有朝气——但是不对,他总觉得似乎不像是金平常的声音,但他很快把这归类为自己的错觉,毕竟他和金认识也不算多久,一起住的时间只有将近两星期,而这么短的时间,是无法让两个陌生人足够相互了解的。

 

何况他们有段时间没见了,而人不可能一成不变,尤其是金这个年纪——介于少年和男孩之间——变化总是快得惊人。

 

这些思绪花了一点时间,因此,稍微停顿了一下,格瑞才转过身,正看见金骑着扫帚慢慢地飞落下来,依然是一身黑色打扮,依然是亮晶晶的眼睛。

 

“好久没见啦格瑞,你最近怎么样?”金骑在扫帚上,还没有完全落地,因此他是微微俯下身和格瑞打招呼的。

 

“几天而已。”格瑞说,然后恍然意识到原来只有几天而已。

 

自从金搬出去之后,他们有几天没见面了——虽然只是几天,但和曾经住在一起,几乎可以说是朝夕相处的那两个星期相比,也确实显得很久了。金待了两个星期,就像他之前十七年的人生一直都是那么过来似的。

 

“才几天吗……好像是哦。”扫帚上的男孩毫无自觉地抓了抓头发,“我还以为好久了呢。”

 

“有事吗?”

 

“啊对了!”男孩恍然大悟,也没落地,直接从兜里掏出一封小巧的信,“格瑞给你这个,有人委托我送给你的。”

 

原来是送递委托。

 

格瑞看了那封信两秒,没有接,反问了一句:“谁送的?”

 

“不能说,委托人要求我保密,但是也一定要送到你手上。”

 

“那你送回去吧,我不需要。”

 

“哎?!”金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料到格瑞拒绝得这么干脆,“不要吧格瑞,怎么说也是她认认真真要送给你的……”

 

“不会破坏你的委托,对方委托你送到我手上,我收到了,那么现在我委托你,把这封信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 ……”

 

“费用是多少?”

 

金哑口无言,愣愣地眨了眨眼睛,才回过神似的,拼命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和你收钱啊格瑞,不用问这个的!但是……咳咳咳……”

 

捂着嘴咳嗽了一阵子,才又继续开口:“……真的看都不看就让我送回去吗?”

 

“我不收来历不明莫名其妙的东西。”

 

话说到这个份上,金也没办法说什么了,何况论关系亲疏,他理所当然地更亲近格瑞,也更愿意照顾格瑞的想法,所以他纠结了一小会儿就想通了,把那封信塞回兜里准备飞回去。

 

“金。”

 

就在他调转了扫帚准备飞走的前一刹那,格瑞恰到好处地开口把他叫住了。

 

“嗯?怎么啦格瑞?”

 

格瑞在手里抱着的大纸袋里翻了翻,最后掏出一包霜糖饼干递了过去,金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接了过去:“这个要送到哪去?”

 

“…… ……”格瑞哭笑不得,但他的心情奇异地因为这个乌龙变好了一点儿,“这是报酬。”

 

“啊?”

 

“给魔女一点点的报酬。”格瑞移开视线,无端地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金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然后这份呆滞逐渐化成了了然的灿烂笑容。

 

“谢谢……阿嚏!!!”

 

和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这天傍晚,天空暗得很早,湿润的风吹来了大团的云,阁楼关好的窗户被风拍得噼啪作响,格瑞把刮刀放到一旁,两手在围裙上稍微蹭了蹭,走到窗前打开搭扣,推开了其中一扇窗户,闷热的风扑面而来,微微夹杂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要下雨了,镇子的夏天总是多雨的,时不时就会这么突然地下上一场。格瑞想起了他带着两把伞去面包屋找到金的那一天,也是似曾相识的厚重云层,金从来不愿意带一把伞在身上,总是自信满满地说“用全速飞行的话只要十五分钟就够了!”这样的话。

 

格瑞盯着天空看了一会儿,当他意识到那里并没有一个飞得极快的黑色影子时,才关上了那扇窗户,遮起了画走下楼去,准备随便做点什么东西充当晚饭。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常,或者说很反常,大概从他第一次看到披着晨曦缓缓降下的男孩时,那种反常就开始了。

 

他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孩。

 

他带了一个刚刚知道名字的男孩回家住。

 

他习惯了每天早上在阁楼打开落地窗,等着金绕着圈飞上来和他说早安。

 

他去面包屋会顺手买一包糖霜饼干,他以前从来不吃那么甜的东西。

 

甚至于在这一切都结束之后,他还像是这样,在各种未曾预料的时候,突兀又自然地想起金。

 

屋外的雨终于落下来了,像一杯溢得太满的水突然被打翻,稀里哗啦不管不顾地倒出去,再也收不回来。

 

屋子里的灯没有开,格瑞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轻轻按在窗玻璃上,好像这样就能按住窗外的雨珠似的。

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掌心沁着干燥的凉意,格瑞在大雨冲刷中看清了自己印在窗上的影子,而那张脸上远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平淡无波。

亲眼所见是不会骗人的。

他终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这种感觉叫做“想念”。

金的笑容,活泼地喊着他名字的声音,跑进屋里时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升腾起的带着薄荷凉味的茶香。

原因格瑞还想不清楚,也参不透,但唯一他确信的是——

他想念着这一切。

 

他很久很久没有再这么想念过一个人了,也很久很久没有过另一个人在他心里留下那么鲜活的记忆。

“人与人的缘分是很奇妙的。”曾经他的母亲这么说,带着了然又安稳的笑容,“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突然就出现了。”

如果能早一点意识到的话……

…… ……

格瑞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答案。

即使早就知道,他依然不会阻止金搬出去。独立生活是魔女修行的方式,也是金的一种骄傲,他看着金为了能够独自生活而付出的努力,即使那让人过于疲惫——可那并不是他因为自身任性就能横加干涉的理由。

但如果早就知道,那也许过去的两个多星期里,他会忍不住多留心金一点,多喝几次金泡的特别的茶,多买几片霜糖饼干,或是在金盘旋着飞来问早安的时候多沉默一会儿,听着金执着又清脆的喊声,把心里那种格外安心的慢条斯理再延长一会儿。


视线漫无目的地扫着窗外的景象,不知过了多久,格瑞忽然呼吸微微一滞。

在雨中,有个模糊却又再熟悉不过的影子,摇摇晃晃向他飞来。格瑞以为自己看错了,可他的身体比他的思绪更快,来不及确认那是错觉还是真实,他已经打开了房门,几步跨了出去,不顾冲刷而下的大雨,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影子。

那是飞在雨里的金。

格瑞被雨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但他顾不得这么多,只是盯着金向前大步跑去,他只跑了两步,就看见金晃晃悠悠地向下落,他还从没见过金如此摇摇欲坠的样子呢。

 

少年迎着金晃晃悠悠落下的地方,下意识地向上伸开了两条胳膊,他仰起头,被雨水打湿的银发垂坠下去,紧黏在脸颊两侧,但他的视线里只有一个人,雨水落进他眼里,又很快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金就那么掉进了他的怀里——说“掉进”一点儿也不夸张,他就像支持不住似的,彻底坠了下来 ,砸进格瑞臂弯间的不再是轻盈飞翔的小魔女,而是一个被雨浇得湿透的男孩。他湿淋淋地、整个人连着扫帚一起结结实实撞在了格瑞身上,他们相贴的皮肤凉得吓人,可男孩呼出的气却很灼热。

 

那双眼睛也红通通的:“格瑞……?”声音几乎要被倾盆的雨声淹没,可是格瑞听见了。

 

“进来。”格瑞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半托半抱地把金一路带着走进了屋子里,屋子地板上全是水渍,但格瑞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他没时间多想,直接把金带进了浴室里去。

 

浴室里的灯被全部打开,好像多明亮一点就能让房间里多暖和一点一样,金一路都在小声咳嗽着,也不知道是烧得太严重还是被雨水呛着了,在浴室里站定了,他也还是一个劲儿地咳嗽,捂着嘴停不下来。

 

格瑞听着着急,面上却显不出来,他习惯了在任何时候都有条不紊地做最要紧的事情,所以他取了一条大浴巾递给金,让对方先把衣服脱了,自己卷起袖子弯下腰去给浴缸里放热水。

 

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的,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格瑞没听见,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暇分心去听,倒不如说这会儿他正在心里焦急地抱怨浴缸里的水蓄得太慢,直到金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才抽出了心思:“怎么了?”

 

“格瑞你也……阿嚏!!!”男孩惊天动地地打喷嚏,他确实脱光了衣服,用那条浴巾紧紧裹着自己,但格瑞还能听见他上下牙关磕在一起打战的声音,“你也……湿透了。”

 

“……别管那么多。”格瑞伸手试了试浴缸里的水,确认至少足够金坐在里面了,“快进来。”

 

男孩抱着膝盖坐在浴缸里,花洒被打开,喷出温热的水,格瑞挽着袖子蹲在浴缸边上,慢慢地从背后把金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浇湿,金安静极了,只是抱着膝盖坐在热水里,但格瑞看得出来,金的身体在不自然地发颤——他还是觉得冷,尽管他发凉的身体在慢慢回温,皮肤也逐渐被浴室的蒸汽染上了粉红色。

 

浴室里暖和起来,金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只是闭了一下眼睛,就忽然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被格瑞眼疾手快一把捞住。男孩迷茫地睁开眼睛眨了眨,脑子倒是很清醒:“我是不是生病了……?”

 

“你发烧了。”格瑞说,扶着金在浴缸里重新坐稳,但他到底不放心,想了想,还是没把胳膊移开,于是他的右手臂撑着金的脊背,换成左手拿着花洒,有点笨拙地往金身上淋着热水。

 

“哎……”

 

浴缸里的男孩感叹了一句,似乎不太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会吧,我从小就很健康的……”

 

但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了明显的鼻音和水汽,脸颊绯红,额头发烫,金自己用手背贴了贴额头,无可奈何地承认了自己生病的事实。

 

浴缸里的热水渐渐放满了,金整个人缩在水里,热水漫过他的肩膀,湿透了的金发服帖地盖在他脑袋上。格瑞关掉花洒,微微松了口气——本来也不是为了洗澡,只是为了取暖的,被大雨浇透之后,没什么能比泡个热水澡能暖和了。

 

这时候格瑞才想起来脱掉衣服把自己擦一擦,他背过身去脱掉上衣,正要解开腰带的时候,听到身后的浴缸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猛地回头,却看见金在浴缸里往后蹭,一直到脊背贴着一侧的浴缸边,抱着膝盖空出了另一半的热水。

 

“……怎么了?”

 

“?”金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格瑞你不是也要进来泡吗?”

 

“…… ……”

 

“快进来吧,要不然你可能也要感冒了!”

 

于是最后两个人相对着坐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一人占了一半的位置,格瑞觉得这有点儿挤,他可很久没有抱着膝盖——这么孩子气地——坐着了,但热水的确温暖,热度从每个毛孔流进身体里,舒服得让人轻叹出声。

 

“格瑞……对不起啊。”

 

金忽然这么说,男孩的眉毛垮了下去,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颇为不好意思。

 

“……为什么说对不起?”总不会是为了搬出去而道歉吧。

 

虽然这个假设光是产生就足够耐人寻味了。

 

“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男孩说,他抿起嘴唇的样子看起来很是不满,“其实我刚送完最后一个委托,是想飞回我租的房子的,但是雨淋得我什么都看不清,而且头一直发晕,几乎都是凭着感觉在飞,我就那么飞啊飞啊飞啊……结果没想到,飞到你这里来了。”

 

这么刚说完,金又打了一个喷嚏,吹得他面前的热水一阵阵荡开,格瑞却微微发怔——刚才他一边听着金说话,一边视线就落在了金的身体上。这会儿水波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盯着金看了好一会儿。

 

彼此都是男生,而且金还只是个十三岁的男孩,格瑞发誓他的视线没有别的意思,他仅仅是注意到了金显得分外小的手和脚,以及较窄的肩膀,然后有些恍然地想着——金还是个孩子呢。

 

十三岁是个什么年纪呢?格瑞记不起自己十三岁的样子,却在看着金的时候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原来十三岁其实是个很小的年纪。

 

但他们却要在十三岁的时候就独立生活,无论是格瑞,还是金。

 

这一点还真是奇妙地相似。

 

“……反正。”格瑞听见自己这么开口,声调温和得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我习惯了。”

 

“习惯了?”

 

“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吗。”

 

就连金都听得出这是一句柔软的调侃,男孩的蓝眼睛弯了起来,露出一个带着一边小酒窝的笑容,他只有在使劲儿抿着嘴笑的时候才会出现一个不明显的酒窝,就像一个藏在他嘴角的小秘密似的。

 

“魔女才不会给人添麻烦呢!”男孩这么说完,噗嗤一声自顾自笑了起来。

 

格瑞没说话,摇摇头,却觉得心里某种沉重的情绪减轻了许多。

 

他确实想念金,而现在金就坐在他面前。

 

挺好的。

 

 

 

“嗯……那至少格瑞,如果你真的感冒了,我保证我能马上就治好你!”

 

在从里到外彻底泡热了之后,金用一条大浴巾裹着自己,一边努力擦干身子,一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是吗。”格瑞应得漫不经心,他正抬着手给金擦头发,男孩的发丝意外的又软又细,生怕擦不干头发让病情加重,所以他擦得很认真。

 

“是啊……咳咳咳……”金说了两个字又开始咳嗽,他的嗓音一直有点哑,“因为……咳咳……因为我会做治疗咳嗽和打喷嚏的特效药,不管是谁,吃下去马上就治好了!”

 

格瑞隔着浴巾轻轻拍了拍金的脊背,耐着性子一点点从上到下抚着:“别说话了。”

 

大概喉咙确实发痒,自知再开口又会是一串咳嗽,金很听话地闭上了嘴。

 

等金换好了一套睡衣,并吃下了一碗煮得软烂的燕麦粥之后,他看上去简直完全不像个在发烧的人了——除了他的额头确实还在发烫,并且脸颊有点红,嗓子有点哑之外。男孩看上去精神极了,甚至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还轻声哼起了歌。

 

“客厅里的~沙发~好软啊~软啊~”

 

陷在客厅沙发里,抱着膝盖,还这么煞有介事地唱了起来,男孩的声音很清脆,因为稍稍发哑而比平时软糯了几分,他唱歌现编现唱,哼得不成调子,却意外地不难听。

 

“还是~格瑞家里~最~舒服~”

 

本来不打算说话的格瑞还是忍不住了:“别唱这种奇怪的东西。”

 

“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啊~格瑞~你不觉得~你家舒服吗~”

 

结果金还唱上瘾了,就这么一歪头,笑嘻嘻地继续用乱七八糟的调子唱着歌回答格瑞。

 

“还行吧。”

 

结果下意识地,格瑞居然真的回答了这么一句,他说这话半是真心半是敷衍,敷衍的那一半是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这栋房子舒不舒服,真心的那一半则是第一次发现房子里的浴缸够大,沙发也足够柔软。

 

“我是说真的格瑞。”金说,他翻了个身趴在沙发背上,从下向上抬起眼睛瞧着格瑞的背影,“住在这的时候,真的很舒服……”

 

可能是有点困了,男孩的声音变得越发模糊,有点儿飘,飘得格瑞只要稍不小心就听不清。

 

“搬走了以后我好想你啊……”

 

没人知道格瑞的脊背在一瞬间僵硬了。

 

连格瑞自己都没察觉。

 

心脏像是被泡在了热水里,飘飘悠悠在水里浮着,蒸腾起袅袅的白色雾气,一时间似乎什么都看不清,可分明的——打从心底的,悄悄地松了口气。

 

原来想念并不是单方面的。

 

“……困了就去床上睡。”

 

最后格瑞却回答了这么一句,他转回身走到沙发前,推了推眯着眼睛几乎就要睡过去的金发男孩:“起来,别在这睡。”

 

金把眼皮掀开一条缝,又很快合上了,脸颊还在沙发靠背上蹭了蹭,他闭起眼睛的时候睫毛又长又密,搭在眼睛上像是两把小扇子,而那两把小扇子很快就静止不动了——他趴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靠背上,不声不响地睡了过去。

 

格瑞又推了推金,奈何男孩一动不动,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孩子气的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疲惫,他真的很累了。

 

格瑞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去客房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他从来不会高估自己的体力,尽管金只有十三岁,但要他就这么把金抱到客房去也不太可能——才十七岁的少年,身材单薄,手臂上虽然附着薄薄一层肌肉,但也绝不是能把另一个人抱起来的力量。

 

无奈之下只好让金就这么睡在沙发上,幸好客厅里也并不冷,格瑞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放到沙发一侧,然后认命地从沙发靠背上把金一点点揭下来——是真的“揭”下来,男孩就像黏在沙发靠背上似的——格瑞的动作很小心,还得注意着最好别吵醒金,结果金睡得无知无觉,他倒是为此出了一头的汗。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少年心里冒出了这种半是无奈半是接受现实的感叹,他一边觉得自己在干的事情太傻了,一边却又干傻事干得一丝不苟。

 

终于把金扒拉到横躺在沙发上,格瑞松了口气,坐到旁边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而就在他这么一个分神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的男孩就像感应到什么似的,自发地向着他的方向蠕动了一下,蹭了蹭,最后竟然得寸进尺地把脑袋搭在了格瑞的大腿上。

 

“…… ……”格瑞自己看不见,这会儿他脸上的表情是是近乎空白的茫然,“……金?”

 

他没和另一个人——父母之外——挨得这么近过,他以为他肯定是皱起眉头了的,但实际上他没有。

 

“金?”格瑞试探着又叫了一声,他觉得金说不定已经醒了,可回应他的只有男孩无意识砸吧嘴的声音。

 

十七岁的少年坐在客厅沙发上,屋外大雨倾盆,一片漆黑,屋内灯光昏黄,催人入睡,一个热乎乎的男孩就枕在他大腿上,缩在沙发里兀自睡得香甜——而他挺直了脊背,连两只手都不敢轻易放下。

 

最后格瑞还是展开了那床被子,盖在了金的身上,他碰了碰金的手,确认对方不冷,又替金掖了掖被子角,然后才放松了身体,缓缓地向后倒去,整个人靠在了沙发上。

 

这下他也动不了了。

 

格瑞想着也许金很快就会睡醒了,然后他就可以把金带到客房床上,同时解放自己——但他显然想得太简单了,背靠着柔软的沙发,他不知等了多久,终于也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意外地见到了很久没有见到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不会再梦到自己的父母,而他白天也很少再想起他们了——就像经过了某一夜之后,再醒来的他忽然彻底地和父母说了再见一样。

 

但这次他又见到了。

 

甚至梦里还有金。

 

他们像是在一起喝下午茶,金端着一个茶杯,煞有介事地泡他“魔女的茶”,他的父母坐在一旁,眼睛看着金,嘴里问的话却是对他说的:“格瑞,茶好喝吗?”

 

“……什么?”

 

“茶好喝吗,这孩子泡的茶。”

 

格瑞默然,最后点了点头:“好喝。”

 

“是吗。”他的父母点了点头,“那我们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了呢?——格瑞张了张嘴,却终究没问出口,他早就意识到这不过是他的梦了,所以梦里发生的一切,恐怕都是他的潜意识。

 

他的父母还坐在他身边,金坐在那里泡茶,他的父母和蔼地问他话……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潜意识,他无法控制、毫无意识、却又毋庸置疑的渴望。

 

“你多照顾照顾这孩子。”格瑞忽然听见他的父亲这么说,“毕竟我们都不在了。”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却发现对方的面容是模糊的,就像隔了一层雾气似的,什么都看不清。

 

“多照顾照顾他吧。”母亲也来帮腔,“我很久没见到你这么开心过了。”

 

“我没有……”格瑞想说没有那么夸张,但他的话被金打断了。

 

“格瑞!”男孩捧着一杯茶跑到他身边,兴高采烈地把茶杯递给了他,“来,给你的茶!”

 

他下意识地想向金介绍自己的父母,却猛然发现这里已经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父母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金把手里的茶放在小圆桌上,抬起两只手拍了拍格瑞的肩膀。

 

“……?”

 

“格瑞,笑一个吧,多笑笑心情就好了。”

 

“…… ……”

 

“离家的时候,姐姐就和我说了,无论什么时候,最要紧的是,记得保持笑容——”

 

格瑞记得这个,金和他提起来过,他魔法高超手艺精湛、广受小镇欢迎的魔女姐姐,在金离家之前,再多的千叮咛万嘱咐,最后却也只是这一句“保持笑容”。

 

“……嗯。”

 

格瑞敛下眼睫,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有个笑容呼之欲出,却只在心底,没露在嘴角——好像那样就暴露了什么似的,虽然是梦,也还是把心思藏着一点吧。

 

毕竟金是个不可思议的会魔法的男孩,他是稀少的魔女,没人说过魔女不能窥探别人的梦境吧?万一真的有那种魔法呢?

 

…… ……

 

他睡得并不久,至少天还黑着。

 

雨似乎停了,窗外的夜色静悄悄的,乌云散去,隐约露出几颗闪烁的星星来。

 

客厅里并不冷,他陷在沙发里,两条腿几乎快要麻了,金发男孩缩在被子里,舒舒服服枕着他的腿,依然没睡醒,不过他在睡梦里翻了一下身,现在是仰面朝天地躺着的,睡脸相当孩子气,嘴巴微微张开,两只手摆在脑袋两侧,手心向上做着投降一样的姿势。

 

格瑞垂下眼睛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在适应黯淡的光线后,才慢慢把这一切都看清楚的。

 

真傻。

 

少年这么想,却伸出两只手各自的食指,凑到男孩嘴角边,轻轻按着向上提了提。立刻,男孩微微张开的嘴巴就被扯成了一个咧着嘴的笑容。

 

格瑞很快就把手松开了。

 

……真傻。

 

他在心里叹着气,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后半夜的时候金终于醒来了,但那个时候格瑞又睡着了。男孩躺在少年的大腿上,静静地睁大眼睛看着格瑞放松睡着的样子——这不算陌生,在他还住在格瑞家里的时候,有几次他撞见过格瑞画完画趴在桌上睡着的模样,但那些时候格瑞总是微微蹙着眉,金总是忍不住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烦恼,到了梦里还会一直记着。

 

不过这次格瑞没皱眉,他睡得很平静,夜色中的脸庞轮廓像雕像一样吸引人,挺直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巴,他脸上早就没有婴儿肥了,一点孩子的痕迹都没剩下,从长相到身高,都迫不及待想要跨入大人行列似的。金没说过,不过他一直有点羡慕格瑞这样的大人长相,不像他,谁看了他都知道他还是个孩子。

 

被子盖在身上很暖和,金卷着被子蹭了蹭,忽然听到格瑞发出轻叹声,他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枕在格瑞的大腿上,金吓了一跳,急忙坐起来,又因为头还有点晕,一个没坐稳往后倒去,正好倒在欲醒未醒的的格瑞身上,一下子把对方砸醒了。

 

“…… ……”

 

“…… ……”

 

两个人都有点迷迷糊糊,最后还是格瑞先清醒过来:“睡醒了?”

 

“嗯……醒了,现在几点了?”金一边回答,一边卷着被子打了个哈欠,“我好像不头疼了……”

 

格瑞抬手,用手背贴了贴金的额头,面色微松:“烧退了。”

 

“嘿嘿……我就说,我身体很好的。”

 

金一边说着,一边却动了动身子,把裹在身上的被子掀开了,呼啦一下掀到了格瑞身上去,他挨着往格瑞身边挤,两个人盖着一床被子,他在被子下面把格瑞的一只手抓住了。

 

“你手好凉啊!”

 

男孩皱了皱鼻子,却把那只手抓得更紧了。

 

被子里还卷着金的体温,热乎乎的,骤然被这么一裹一抓,格瑞才察觉出他其实身上有些凉。

 

“…… ……”

 

格瑞抿了抿嘴,没像往常一样挣开金的手,也许是夜半时分,他体内那属于艺术家的一半感性血液发作了:“金,你为什么会成为魔女?”

 

“哎?因为我有魔女的血统吧……”男孩认真地想了想,“我没特别想过那些,那时候只是因为我很喜欢飞,姐姐说想一直飞的话,就得做魔女,所以我就做魔女啦!”

 

“是吗。”

 

“那格瑞你呢?为什么要做画家?”金把问题抛了回去。

 

“……我的父亲是个画家。”格瑞说,他第一次说起父母的事情,金不由得有点惊讶,他只在客厅的壁炉上见过一张格瑞父母和小时候格瑞的合照,“从小看着他画画,后来他去世了,我没想过做什么其他的。”

 

那时候理所当然的,就把画笔拿起来了,并未思考过原因地、就那么画了下去。格瑞从未考虑过自己是否喜欢画画,或者是否适合画画之类的问题,他只是不断地画了下去,而后事实证明了,他完全继承了来自父亲的艺术天赋。

 

“那格瑞你喜欢画画吗?”

 

“我不清楚什么才算是喜欢。”格瑞回答得难得直白,他看见金因为他的回答而瞪大了眼睛,两颗湛蓝的宝石闪着细碎的光。

 

“喜欢……我觉得就是,就像我喜欢吃霜糖饼干,因为它又脆又甜啊,吃起来很高兴,就一直想吃。我还喜欢飞起来,因为飞行的时候很舒服,在天上感觉特别自由,我就老是想飞!”

 

格瑞按住了金的手舞足蹈,以免他把被子蹬开或者掉到沙发下去:“如果有想画的画,算是喜欢吗?”

 

“当然算啊,格瑞你想画什么?”

 

“…… ……”

 

少年与男孩对视了好久,直到其中一个转开脸,轻咳了一声。

 

“我有一幅画缺一个模特,金,能来当我的模特吗?”

 

那副无法落笔的画。

 

所空缺的就是金——或者说,是金带给他的感觉。

 

什么是喜欢呢?

 

想画一幅画,或者想画一个人,想描述什么,表达什么,迫不及待地想分享什么……也许这都是,也许这都不是。

 

“……啊?”话题跳得太快,金错愕地眨了眨眼睛,一脸还没反应过来的迷茫。

 

“但我没什么能给你当报酬的。”

 

“格瑞你不用……”

 

“只有一间空着的客房,房租可以免掉,这个行吗?”

 

金愣愣地看了格瑞好一会儿。

 

“这个报酬有点大了格瑞……对了,我送你一罐治打喷嚏的特效药吧!”

 

“……好。”

 

 

 

***

 

 

 

“我还以为当模特的话,要干更复杂的事情呢!”

 

“别说话,别转头,往外看,看天空。”

 

“哦哦……好……但是为什么是画我啊格瑞,我又没什么好看的,模特应该找那种很帅或者很漂亮的人吧?”

 

“那些我都不需要。”

 

“你这是在画我的侧脸吗?”

 

“嗯。”

 

“等你画完了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

 

“哇真的啊,太好了!我第一次看到别人画我呢——”

 

“转回去坐好。”

 

“哦、哦……”

 

“…… ……”

 

“啊对了格瑞,我给你的药管用吗?”

 

“你给得太多了,而且我最近没生病。”

 

“嘿嘿……对哦,不过格瑞你肯定用得上的!你知道吗,每年做这种药,做多少都要遵从心里的感觉,不能多也不能少,我去年还奇怪呢,我怎么做了这么多出来,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要给你的呀!”

 

“…… ……”

 

“所以这就注定了!从去年我做出那——么多罐药开始,就注定了!”

 

“这也算魔法的一种吗?”

 

“这不叫魔法,姐姐说,这叫顺其自然,只是魔女们能提前感觉到而已。”

 

“顺其自然?”

 

“就是说,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啦。”

 

素描纸上的笔顿了顿。

 

格瑞想起了那个金骑在扫帚上,缓缓从天而降的清晨。

 

偏偏是那时候,他为了这幅画空缺的部分烦恼的时候,金出现了。

 

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

 

“……有道理。”

 

“对吧,很有道理吧……哇格瑞!你居然说我说的话有道理了,你第一次这么说!”

 

“……你转回去,快坐好。”

 

 

 

——end——


一些文中出现的(我想得起来的)neta:


*模特画侧脸取材自宫崎骏动画电影中,独居在森林的女画家找琪琪做模特的场景。

*打喷嚏的特效药取自原作小说,原作小说中的琪琪,在一年修行之后,下定决心跟随妈妈柯琪莉学习制作这种特效药,而柯琪莉说,最重要的是诚实地遵从自己的心意,不能多也不能少。

*“最要紧的是保持笑容”取自宫崎骏动画电影,琪琪离家之前,妈妈柯琪莉对她的叮嘱。

*面包屋的糖霜饼干,纯粹是我很喜欢动画里面,蜻蜓去面包屋找琪琪,但是琪琪不理他,于是为了让琪琪和自己说话,蜻蜓故意拿了一个饼干说要买,琪琪不得不给他结账,硬邦邦地说“谢谢惠顾”的场景www太可爱了,那个饼干就成为某种执念了。

*为什么金作为魔女没有黑猫——根据原作小说,当魔女家庭生下一个女儿,妈妈就会找一只同一天出生的小黑猫和女儿一起生活,然后小魔女和小黑猫就会用只有她们才懂的语言交流,而当小魔女长大成人成家后,黑猫也会组建家庭,各自开始生活。

——可是,金是一个男孩,他出生的时候,没人想到他会继承魔女的血统,所以没有给他准备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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