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和安

上一棒： @丨肚肚丨 

下一棒： @西风兑酒 

*奥特曼paro，没错，就是那个奥特曼

*有一堆私设

【三分钟的秘密】

 

十六岁。

 

一个恰好踩在中二病晚期和成熟早期分界线上的年龄。

 

叶修并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前者还是后者，虽然他觉得前者的可能性超过90%。

 

天台小屋两侧各放了一盆装饰植物，足有半人高，遮住一个坐在地上的人问题不大——前提是那个人没有肆无忌惮地把腿伸长摆开。叶修正坐在这盆植物后，背靠着小屋一侧墙壁，上半身缩在阴影中躲太阳，一条腿曲起来方便他搭着胳膊，另一条腿放平了伸出去，白色为主的校服裤子在太阳下晒得反光。

 

透过不算茂密的叶片，能看到刚成为同班同学没多久的周姓少年——开学刚刚一个星期，叶修也不是会刻意花时间在班级社交上的人，还能记得对方姓周，完全是因为花名册按姓氏首字母排序，这位周某某排在最后，是报到日最后一个站起来做自我介绍的，内容也相当简单粗暴，一个“周XX”的名字，一个“大家好”，一个鞠躬，没了，比号称0糖0脂0卡的〇气森林广告还干净。

 

叶修当时听自我介绍流程已经听累了，整个人倚在窗边神游天外，难得听到个不落俗套的，印象难免深刻一点，于是抬眼认真盯了一下这位少年，记住了对方干净的自我介绍和更干净的脸，以及姓周。

 

但那时候真没看出来这还是个中二少年——叶修在心里嘀咕。

 

叶片对侧，空旷敞亮的天台上，周姓少年背对着他站着，双脚分开并肩同宽，左手叉腰，右手攥着一个有点像仙女棒的塑料闪光玩具，他先是猛地举起仙女棒，又在头顶画了两个圆，顺时针逆时针各一次，接着，他举起左手，两臂并举伸直，双手在头顶靠拢，共同握紧仙女棒，最后，他两手握紧仙女棒收回胸前（叶修只能看背影，推测那是一个类似祈祷的动作），停顿几秒，又猛然举高仙女棒，仰起头，仿佛等待日光点燃火炬的朝拜者。

 

叶修从来没有替人尴尬的习惯，因此他在叶片后面看得直乐，心说很少看到这么古典的中二病了，正琢磨着意思意思把伸出去的那条腿收回来，免得周姓少年发现身后有人尴尬到原地去世，就发现事情后续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一束光——不是阳光，不是紫光，不是白炽灯，而是一束七彩的光——凭空出现，光源不明，精准地笼罩了周姓少年，甚至连对方手里那根塑料仙女棒都显得神圣起来了，宝石灯一闪一闪，竟然让叶修有种听到血液汩汩流动的错觉。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七彩光芒连着少年一同消失了。

 

叶修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把棒棒糖从左边腮帮子换到右边腮帮子，糖球在舌头上滚了一趟，很甜，是他随手抓的草莓味没错。

 

有个说法是做梦的时候舌头尝不出味道，所以他不在梦里。

 

抱歉啊，收回前言，不是中二病晚期——叶修难得真诚地向周姓少年致歉。

 

他性格里有种与生俱来的包容，计较得少，也就接纳得多，因此没费什么力气就消化了事实，转而琢磨着自己可能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如果从科学角度讲，就是发现同班同学是个光学伪装大师，从不科学角度讲，就是发现同班同学是个魔法少年。无论哪一个都不适合大声嚷嚷，最好当做无事发生，也别让对方发现自己已经知道秘密——

 

“嗡”的一声，空气彷如水波般震颤了一瞬。

 

叶修下意识闻声看去，恰巧看到周姓少年自半空中倏然浮现，身后闪着一片绚丽的七彩光，少年如蝴蝶般翩跹落地，那片光芒也自然而然地消散，每根头发丝飞扬的弧度都优雅轻巧得无可救药。

 

只除了一件事。

 

周姓少年消失时背对着叶修，回来时却转了个一百八十度，他站定后抬起眼睛，视线刚好落在叶修那条还没收回去的腿上。

 

——这真不怪我，给的思考时间短了点。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只过去三分钟，叶修泰然自若地包容了自己。

 

 

***

 

 

“吃么，还有根葡萄味的。”叶修从兜里掏出另一根棒棒糖，递到周泽楷面前以示友好。

 

“谢谢。”周泽楷拿过棒棒糖，拆了糖纸后叠好揣进兜里，然后把棒棒糖塞进嘴里，认认真真地吮了两圈，叶修眼见着对方两侧腮帮子轮流鼓起来又瘪下去，无端联想到嗑瓜子的仓鼠，他没憋住笑，引得周泽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没事儿，你挺喜欢葡萄味的？”

 

周泽楷点了点头。

 

少年叫周泽楷，他刚刚和叶修重新做了一次自我介绍。

 

“……周泽楷。”仿佛有点儿费力地、竭力回忆之后才说出口的名字，“请保密。”

 

没有叶修想象中的手足无措，更没有秘密被发现的惊慌或灭口的恶意，少年的眼睛和他的脸一样干净，说话语速偏慢，如缓步而行的风。

 

“叶修。”于是叶修也简洁回复，大方点头，“好啊。”

 

周泽楷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叶修无师自通地解读了——知道这个名字是同班同学但是和真人没对上现在终于对上了。

 

于是周泽楷得到了一根棒棒糖，然后也在阴凉里坐下了。

 

这堂课是自习，还是难得没被任课老师占了的自习，叶修不想闷在教室里，原本打算偷摸爬上天台打会儿游戏，没料到目睹了七彩少年，至于周泽楷——对方爬天台，显然不是逃自习偷懒这么简单。

 

“看来不至于走那种消除记忆的剧情了？”叶修观察了一会儿周泽楷，发现对方真的只是专心致志地吃棒棒糖。

 

周泽楷摇摇头，看起来很诚实：“没有规定。”

 

“没规定说不能暴露身份什么的，所以别人看到了也没关系？”

 

“嗯……”干净的脸皱了起来，包着一颗糖的声音有点模糊，“……有点麻烦，但没关系。”

 

“怎么说？”叶修是真的好奇了，可能是周泽楷的态度太老实，让他这种一般不刨根问底的人都忍不住多问两句。

 

又是一阵子长长的思考，周泽楷没说话，含着棒棒糖沉默的样子乍一看像是发呆，但他的眼睛很亮，眼珠微微转动，这是大脑正在飞速运行的标志。叶修也不急着要答案，两腿一盘，把手机摁了个静音，开了盘游戏稀里哗啦地打。

 

周泽楷没有让他等很久，叶修余光瞥见对方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声预备说话的“嗯……”，但似乎是注意到他正在打游戏，那些话又被对方暂时吞了回去。于是叶修主动开口：“没事儿，说吧，我赢他们不用带脑子。”

 

“被看到，有点不好意思。”周泽楷的声音缓缓传来，“但其实不怕，说了，也没人信。”

 

“你说得对。”叶修乐了，手下没停，砍瓜切菜把对方最后一个活人K.O掉，关了游戏，正色道，“本来我是打算装没看见的，但你回来太快了，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把腿收回去。周泽楷同样无师自通地解读了，他抿着嘴里的棒棒糖，忖了忖，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收回去没用。”

 

“嗯？”

 

“我知道身后有人。”周泽楷慢慢地解释，“但没时间，不然来不及。”

 

“来不及什么……对了，还没问你，你这算是哪一类？魔法少年？瞬间移动？时空穿越？”

 

“来不及救人。”

 

叶修敏锐地发现，周泽楷给人的感觉——或者通俗点说，气场——一下子就变了，他前一秒还是个慢悠悠吮棒棒糖的高中生，除了长得分外干净好看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可下一秒他就收起了某种伪装，一种凛冽的沉静自他眉眼间扩散开来，如此自然而然，仿佛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漆黑的眼珠静静望着叶修，眼珠主人没有显露出任何攻击性，即便如此，这份视线也足够沉重。

 

“晚一秒，可能会死十几人，或上百人，只能快一点。”

 

叶修说不出话，相较于逻辑，直觉更快地给出答案——周泽楷对他说了毫无保留的真话，且竭力解释得简单易懂，也正因如此，显得他无论说什么都分量不足。叶修不喜欢做无意义的表态，因此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奥特曼。”

 

然后周泽楷猝不及防地回答了他第二个问题，微歪着头，十足诚恳又有点不好意思，仿佛刚刚的凛冽沉静体验卡到期了。

 

 

***

 

 

奥特曼。

 

一种特摄作品，在各个年龄段之间广泛流传，哪怕不看，也一定听说过，市面上各式各样的周边产品多如牛毛，吃喝用度无一不全。

 

叶修自己对这类特摄作品无可无不可，但得益于叶秋年幼时的疯狂迷恋，他被动对一群奥特曼如数家珍——从名字到年龄到身高体重，从必杀技到前摇手势，分得清斯派修姆艾梅利姆梅塔利姆斯特利姆泽斯蒂姆……让他唱两句，他能从昭和风小曲一路哼到新生代摇滚。到最后，叶修青出于蓝，单靠侧面就能精准区分奥特曼、佐菲和杰克，成了叶秋望尘莫及的专家资料库。

 

但这些并不能让他在周泽楷的自曝面前保持冷静，或者说，有人一下子知道身边同学能变身奥特曼，还能保持冷静就怪了。

 

但在周泽楷看来，自己这位同班同学冷静得简直不能再冷静了——从看到他全套前摇到七彩光消失，再到七彩光闪现，每一步都足够对方怀疑人生或者跳起来扒着他问为什么，把他当成胡说八道的精神病也很正常，但叶修一概没有，还分了他一根棒棒糖。

 

善意的，平常的，葡萄味的，很好吃的。

 

舍不得咬碎了嚼，周泽楷又把糖球在嘴里滚了两圈。他细致地抿着，市面上最普通的那种葡萄甜味，香精和食用色素都没少放，有点腻，含久了粘牙——但对他来说是件稀罕事，他居然不记得自己上次吃糖是什么时候了。

 

身旁，叶修从奥特曼带来的短暂冲击里回过神，专家资料库的素养让他下意识地提问：“那，你自己就是？还是……”

 

自古以来特摄片，地球上的奥特曼分两类，一类自己变成人的样子，一类找个人一心同体，周泽楷很懂，立刻伸手在半空中一抓，不知从哪里掏出那根（怎么看都非常塑料的）闪光仙女棒：“在这。”

 

不得不说，这种塑料玩具般的质感很能给人安全感，至少比一个流光溢彩的高科技外壳看着亲切多了，最初的冲击过去，叶修骨子里的包罗万象再次占了上风，他冲仙女棒挥了一下手：“第一次见，打个招呼啊，我叫叶修，是周泽楷同班同学。”

 

仙女棒嗡嗡了两下，周泽楷眨了眨眼睛，笑了：“他说，你也好。”

 

这要是让叶秋知道，他不得羡慕嫉妒恨死……不至于，但至少得掐我脖子——很不合时宜的，叶修这么想。

 

众所周知，拉近关系的最好方法就是共享一个秘密，比最好方法更好的方法，是共享一个不可思议、说出去没有其他人相信的秘密。叶修和周泽楷，一个虽然从小就点满了泰然自若的波澜不惊，一个虽然时不时就要担任拯救生命的英雄角色，但归根结底两个人都只是高中生，年轻热络刻在青春的DNA里，远比自带社交防备的成年人好接近。在天台上并排坐着吃吃糖，聊聊天，偶尔回应几声仙女棒的嗡嗡，就轻而易举跨越了“我们不熟”的尴尬期。

 

“他……喜欢你。”周泽楷说。

 

“不至于吧。”叶修乐了，“最多觉得我不是坏人？才刚认识，哪儿有什么喜不喜欢。”

 

周泽楷却很认真地摇头：“他看人。”

 

准确来说，是与他一心同体的另一个意识，十分直白地释放了对叶修的欣赏和善意。

 

来自宇宙警备队的战士绝不是傻白甜，尽管当初救下周泽楷分享生命的行为很像一时冲动，但就像周泽楷慢慢了解到的，对这些以守护宇宙和平为己任的战士而言，守护地球只是众多任务其中之一，远谈不上对地球乃至人类的偏爱（或许也是有的，但不是每个奥特曼都这样），只不过身为由光组成的生命，大概天生就对正向情感分外敏锐，救下周泽楷是因为“你是个很好的人”，欣赏叶修也是因为“他是个很好的人”。

 

只是这些就不必告诉叶修了，没必要让对方也体验被发好人卡的感觉——周泽楷默默地想，于是简而化之概括为“他喜欢你”。

 

他觉得这不算无的放矢，这位和他一心同体的战士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出声，只有需要战斗时才会短暂醒来，其余时间都靠沉睡来减少能量消耗，就连周泽楷自己都没和他说过几次话，对比一下，叶修的待遇堪称VIP了。

 

“你这样变身多久了？”

 

叶修的话把周泽楷拉回现实，他稍微想了想，得出一个有点诧异的答案：“两年。”

 

“这么久啊。”叶修感慨。

 

周泽楷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以为很久了，没想到，才两年。”

 

叶修张了张嘴，又合上，抬手拍了拍周泽楷的肩膀。

 

“？”周泽楷含着棒棒糖看过去。

 

“没，本来想感慨一句说你挺不容易的，又觉得这话说了纯属浪费，还不如……”叶修收回手，在衣兜里掏掏。

 

周泽楷以为叶修又要掏出一根棒棒糖，他已经为此有点想笑了，可没想到叶修这次拿出来的是两包薄脆饼干，一包椰子味，一包咖啡拿铁味。

 

“……还不如给你点实在的多巴胺。”那两包饼干都被递到周泽楷眼前，“挑一个呗，剩下是我的。”

 

仿佛记忆解锁一样，尘封的匣子里，饼干的香脆和甜味“啪喀”一声跳了出来，周泽楷没来得及多想为什么，身体的本能促使他抓走了椰子味的那一包，甚至撕开包装袋挑了一片塞进嘴里，才想起还没和叶修说声谢谢——可他一抬眼，叶修只是侧着头，一手托腮看着他，似乎很满意似的微微笑着，叼着棒棒糖的嘴角弧度都抬起来一些。

 

“逃自习吃零食，天经地义。”叶修的声音含含糊糊地传来，裹着同样充满食用色素和香精的草莓味，“小小年纪别总皱眉，那样老得快，就跟我弟弟一个样了。”

 

周泽楷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好像真的有两年没有这么心无旁骛地笑了。周泽楷恍然意识到。

 

和一个奥特曼一心同体的由来，说简单也很简单：两年前，十四岁的周泽楷出国参加夏令营时，遭遇了自地底苏醒的古代怪兽，他顶着被选出来的小组长头衔，有一个算一个地挨个拽着同学们逃跑，自己在折返殿后的路上被怪兽横扫几爪子，没有当场毙命，但身体破烂得也就和手撕牛肉差不多了。

 

极致的痛苦之后反而感受不到痛，血液无法流向大脑和心脏，一切都迅速模糊，眼前发黑，甚至连传说中死前必备的跑马灯都因供血不足无法展开。

 

连绝望都来不及出现，只是单纯的，一个生命即将悄无声息地消失。

 

关于濒死，周泽楷本人已经记不太清，或许是人类活下去的本能驱使他忘记太过痛苦的回忆，总而言之，他新的记忆起点是在一片时间停止流逝的空间中，一个银红相间的身影问他，愿不愿意共享生命。

 

他答应了，于是他活了下来，第一次变身之后，磕磕绊绊将怪兽摁回地底继续睡觉。

 

那三分钟是任何人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体验：突然之间有了超出认知的力量，一切都显得无比渺小，相对人类而言，几乎接近神明。

 

——直到他悄悄从无人处走回营地，看到有几个同学躺在地上，脸上蒙着白色的布，一些手脚肢体断在一旁，身下浸着不知是干涸还是湿润的红，层层叠叠又成了黑。

 

森冷的死气突然包围了他，他控制不住地冲到一旁开始呕吐，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吐不出来，从胃部到喉咙徒劳地重复着抽搐。闻声赶来的夏令营老师惊叫一声，喊着“还有一个活着”匆匆到他身旁，一边安慰地拍着他的背部，一边连声说没事了没事了，怪兽已经被消灭了。

 

周泽楷说不出话，他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冷的，仿佛那森冷的死气成了他的一部分。

 

共享了生命，也就承担了另一半生命的责任，地球上多了一个驻守的奥特曼，和一个手握仙女棒能变身成奥特曼的少年。或许是孱弱的文明格外具有吸引力，在地球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源源不断的危险——有些时候来自地底，有些时候来自宇宙，甚至有些时候来自另一个次元，无论哪里，周泽楷都会变身后拼了命地飞奔过去，三分钟后，再若无其事地回到原地。

 

更多的时候，他的战场在无人的雨林，极地的冰川，大气层外某处，被撕裂的次元空间。极偶尔的情况下，他的身影会出现在网络上，但很快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弭，零星目击者也约好了似的对目睹的一切守口如瓶，周泽楷猜测他的存在对一些人而言并不是秘密，但那不是他能动摇或影响的事情，无论是作为未成年，还是作为奥特曼，都对这些无能为力。

 

周泽楷讲得很慢，条理清晰，只是许多地方他经常停顿，似乎必须仔细想一想，才好斟酌说出口的字句。叶修很耐心地听，周泽楷停顿的时候，他就嚼一片饼干，“喀嚓”声会引得周泽楷也下意识吃一片，而周泽楷嚼饼干的时候眼睛会微微发亮，于是叶修顺便确认了对方喜欢椰子味的事实。

 

这次，周泽楷停了很久没有说话，看上去也没有继续说的意思，漆黑的眼睛很安静地注视着叶修，于是听众了悟，以一句正确的话做了总结：“然后就一直到现在了。”

 

周泽楷点了点头。

 

“有其他人知道么？”

 

周泽楷摇了摇头。

 

叶修觉得自己大约能猜到周泽楷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如果这种事落在他身上，他大概率也选择对家里人守口如瓶，虽然他的理由还多一个——他可不想被叶秋用那种粉丝见偶像的表情盯着看，万一呢，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那你挺谨慎的，两年了高频率变身都没被发现过……结果到我这翻车了。”

 

周泽楷觉得有必要给自己的谨慎正名：“我看过，门锁着。”

 

这是叶修第三次把手伸进衣兜里了，不由得让人猜测那里面是不是个次元口袋——然后他掏出了一根被掰得弯弯曲曲的黑发夹，其作用不言而喻：“我其实就想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吃饭打游戏午休都行。”

 

“…… ……”

 

“你呢，不会穿墙过来的吧。”

 

叶修本来只是随口开玩笑，周泽楷却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这样快。”同时，仙女棒的宝石也亮了，嗡了一声表示赞同。

 

“那完了，本来以为一伙儿的，没想到是我自曝。”叶修乐了，他把发夹又塞回衣兜里，以一种哥俩好的姿势揽过周泽楷的肩膀，结结实实拍了两下。

 

“？”周泽楷不明所以，甚至身体还有点僵硬，除了和家里人，他没怎么和同龄人有过肢体接触——最初是性格原因，后来是彻底没机会了。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接触，因此默默放松身体，试图让自己习惯。

 

“听着啊，周泽楷同志。”叶修语气严肃，“撬锁上天台这事儿，除了你，也没别人知道。”

 

周泽楷缓缓点头。

 

“所以，现在咱俩手握对方的重大秘密，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好就是我好，我好你就也好，我呢给你保密，你也得嘴严，别给我说出去啊。”

 

可周泽楷没听进去叶修说什么，他在发愣——有其他一些东西摄走了他的注意力。

 

他们挨得很近，夏季校服薄薄的两层，挡不住青春期少年的体温——那是一种真正的热度，纯粹地昭示着“生命”这一理所当然又无比珍贵的事实。两年来，周泽楷见过许多人死去，也救回过许多人，那些人待在他银红相间的手掌上，或是已经昏迷，或是目瞪口呆，或是对他感激涕零地说谢谢，或是嚎啕大哭，或是崩溃着咒骂他……由光组成的身躯很难感受到人类的体温，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那种感觉。

 

——叶修也是。

 

今天之前还几乎是陌生人的同班同学，浅棕色的眼珠，浅棕色的头发，叼着棒棒糖笑的样子懒洋洋的，对他的秘密也不躲不避，坦然得好像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周泽楷并不怀疑，如果自己没发现叶修，叶修就真的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过。

 

“……周泽楷同志？周泽楷？小周？”

 

周泽楷下意识地蜷了一下手，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心也是温热的，或者说，他久违地再次感觉到了——自己也是理所当然散发着“生命”热度的一员。

 

“嗯。”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太久，“……刚才，说什么？”

 

插科打诨强调一个气氛和随机性，这会儿再复刻一遍刚才的话，叶修也说不出口，只能又拍拍周泽楷的肩膀，对日常需要拯救地球的少年表达宽容：“没事，哥相信你。”

 

 

***

 

 

一旦知道了另一个人的惊天大秘密，日常生活中，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观察那个人，于是相应的，那个人在你的生活里出现得越来越多，你对他的了解越多，他在你心里占据的比例也就越来越大。

 

这好像是某种心理效应，具体名字叶修忘了，但意思大差不差。

 

发现周泽楷没在早操队伍里，叶修放慢了脚步，凭借丰富经验成功让自己溜回教学楼，他在男厕外等了一会儿，果然就看到周泽楷一脸无辜地走出来。对方刚走出来时，面上的表情还带着尚未褪去的凌厉，眼神却有些懵懂，像是还没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视线对上叶修的，那双眼睛才慢慢恢复成平时的安静的样子，继而弯起来，算作无声地打个招呼。

 

“回来了？”

 

“嗯。”

 

“吃早饭了么？”

 

“……没。”

 

事实上，不但是这天的早饭，前一天的三餐也都没吃，再前一天的……记忆有些模糊，但大概也没吃，或者就随便扒了几口——这些往常被习惯性忽略的事实此刻显得格外让人心虚，以至于周泽楷十分听话地跟着叶修一起回了教室，拉了把椅子坐在叶修课桌边，看着叶修从桌肚里变魔术一样往外掏早餐。

 

应该是校门口早餐车买的，那辆早餐车很受学生们欢迎，除了包子豆浆，还有油条手抓饼茶叶蛋糯米鸡等等。叶修掰开一双筷子，把两根筷子相互磨了磨去掉毛刺，递了一根给周泽楷，自己用另一根筷子扎起个小笼包直接开吃。

 

周泽楷有样学样，扎了一个一口塞进嘴里，被流油的包子馅烫得倒吸一口气，刚想抓早餐奶喝一口（叶修塞给他的，说自己喝不惯燕麦核桃味），某种感应忽然在他意识里猛烈跳动，就像这两年多来的每一次那样。

 

拯救地球的本能驱使他披上近似神明的外壳，叶修眼疾手快捞了一把，抢救了差点掉在地上的筷子，轻轻地“啧”了一声：就连他都快要对此习以为常了。

 

——这可不算什么好事，对周泽楷，对他都不是。

 

这段时间，从最开始的无意到后来的有意，他一直看着周泽楷，因此很快就发现了周泽楷和周遭的疏离——不是单纯的不爱说话，也不是内向或不爱社交，而是更深一层的隔阂。周泽楷会在有需要的时候和老师同学说话，上课被点到也能回答问题，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一个人安静待着，而当他安静待着的时候，叶修可以不客气地说，就像他“不是人类”那样格格不入。

 

也许不明显，以至于其他同学都没发现，但平心而论，周泽楷长着那样一张脸，却在这种三观跟着五官走的青春期群体中毫无存在感，这本身就十分异常。

 

说来像个笑话，但叶修能察觉至此，一半依赖于他生来的敏锐，另一半则必须归功于他丰富的特摄知识储备，尽管已经知道特摄片有艺术加工的成分，但总有和事实相通的地方——有些和奥特曼一心同体久了的人类，无法再度回归自己作为人类的意识。

 

倘若那是个人选择，叶修不会做任何干涉，可周泽楷——

 

就在他们认识第二天，周泽楷递了一大盒精装手工巧克力给叶修。

 

叶修不明就里，但坦然笑纳，低头仔细一看，盒子上印着“迪拜酒店唯一指定手工巧克力”，透着一股十分嚣张的金钱气息。

 

……这就有点过了啊。叶修看看巧克力，再看看周泽楷。

 

看出了叶修的疑惑，周泽楷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原因，他竭力回忆越来越稀薄的日常交流词汇，终于选出一句：“饼干，很好吃。”

 

“因为昨天的饼干很好吃，所以送我这个表示感谢？”

 

“嗯。”

 

“这比重有点不对，虽然咱们不能只论价格，但客观事实是——那包饼干是超市散装。”

 

“嗯。”周泽楷还是点头，说出口的话却突然顺畅了，仿佛这是他想说很久的话，“饼干好吃，很重要，否则，我就真的忘了。”

 

他微敛眉目，眼神有些游离，却又很快坚定起来。

 

“我不想忘。”

 

他斩钉截铁地说。

 

——可周泽楷分明是珍惜那个作为人类的自己的。

 

“行，那就不忘。”

 

那时候，叶修是这么回答周泽楷的，顺便麻利地剥了盒子包装，拣了两块巧克力出来，两人先分吃了一波，并对贝壳造型和四叶草造型到底哪个量多一点进行了深入但无效的分析。

 

叶修也说不清自己的行为算是什么，算自我感动，一厢情愿，或者多管闲事？但他其实也不关心自己的行为算是什么，他不想眼睁睁看着周泽楷越来越多地被剥离人性，这就够了。

 

这些思绪掠过脑海的速度很快，甚至周泽楷都还没有回来，小笼包依然在塑料袋里尽职尽责散发热气。按照惯例，周泽楷拯救地球一次需要花费三分钟。

 

叶修等了三分钟，周泽楷没有回来。

 

又等了三分钟，依然没回来。

 

叶修去男厕所看了一圈，一览无余干干净净，空无一人。

 

摸出手机挂上梯子，挨个输了几个关键字不断刷新，终于，搜出来一张高斯模糊的照片——依稀能看出一个银红相间的高大身影站在城市边缘，他张开双臂，死死抵着一个几乎等身大的光球，哪怕画质拉胯至此，也能看出那颗光球正气势汹汹地想把城市碾为平地。

 

心脏的跳动忽然变得格外强烈。

 

看看发布时间，不到一分钟前，再按一下刷新键，这张照片已经看不到了。叶修继续换关键字，刷新键按得手机屏幕上旋转的小圆圈疲于奔命，可始终没有再刷到新的消息。

 

他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又睁开眼睛，回到教室去系上塑料袋口防止小笼包凉得太快，手机亮屏放在一旁，隔几秒刷新一次消息界面，他看着表，时间又过去了五分钟，耳朵里还能听见操场上铿锵有力的广播体操音乐——已经接近十分钟了，而周泽楷和他证实过，特摄片里关于奥特曼三分钟活动的限制，某种程度上是真的。

 

不是不能活动超过三分钟，而是一旦超过三分钟，就无法保证能量充沛的最佳状态，阳光照射远不足以补充一个奥特曼所需的能量，维持变身时间越久就越危险。所以周泽楷从来不像特摄片里那样玩闪灯才开大的操作，而是一落地就怼脸放光线，什么招强丢什么，哪里薄弱打哪里，突出一个快刀斩乱麻的稳健。

 

十分钟很短，甚至不够高中生做完早操，但对不知在哪里战斗着的周泽楷而言，十分钟已经是太过漫长的时间。

 

叶修的记性很好，那张高斯模糊的照片此刻扎扎实实印在他脑海里，他只那么看过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但那就是周泽楷两年来无声沉默的日常。

 

就在他思忖着是不是应该再跑一趟天台的时候，红宝石激烈闪烁的仙女棒猝不及防出现在了他面前。

 

 

***

 

 

他睁开眼睛，觉得有些茫然。

 

他应该在一个名为地球的行星上执行守护任务，但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在一个由光线构成的小空间里醒来，关于他如何来到这里，为什么来到这里，他毫无记忆。

 

这个空间看起来并非敌对，能量波动很熟悉，他想调动身体里的能量来确认是否是自己设下的安全屋，却发现身体里一丝能量都没留下，干涸得好像再也压榨不出来的海绵。

 

……海绵？那是什么？应该是地球上的一种用品，他用不上，只是随着任务执行慢慢了解地球文明才得知的。

 

为什么他要用这种不熟悉的物品来作比喻？

 

头部位置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摁住疼痛位置，手抬到眼前，却发现那是一双陌生的手——接近白的浅黄色，五指，手指末端镶嵌着稍硬的片状物体，手掌内侧遍布褶皱线，他尝试弯曲手指和掌心，发现那些褶皱线正对应着弯曲的弧度。

 

手应该是这样的吗？

 

他是执行守护行星任务的战士，理当有一双更加强大，更加坚硬的手……可某种来自内心的感觉告诉他：这就该是他的手，没有错。

 

内心又是什么，来自地球人名为心脏的器官吗。

 

头部的疼痛越来越厉害，以至于他站立不稳，在这个小空间内直接坐在了地上。双手按住头部并没能缓解疼痛，各类念头反而在这份疼痛中纷至沓来——他是谁？他在哪里？他是否还有未完成的事情？他原本要做什么？他似乎想要回到哪里去……

 

……回到哪里去？

 

他似乎想要回到哪里去，想要见到什么人，想要说一句什么话——是什么呢？越是竭力回忆，越是感到全身上下空空如也，他像个漏了气的口袋，一切如流沙般毫不迟疑地弃他而去。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过去了几秒钟，光线构成的小空间破开一个裂缝，他本能地抬起头，看着那条裂缝越来越大，然后破成一个小口子，再变成一个更大的口子……

 

……有一个人扒着这个口子，一脚迈了进来。

 

“可算是进来了……应该不至于坏了吧？”

 

无关声音，无关样貌，甚至只是感觉到“这个人”出现的瞬间，身体上方左侧，有什么东西激烈地鼓动起来，比疼痛还要强烈，却一瞬间就把破掉的口袋补好了。

 

进来的人手里拿着一个样式怪异的棒状物品，镶嵌着一块红色石头，显而易见，小空间的口子是被这个工具砸开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

 

想要见到的就是这个人——那一瞬间，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席卷了他。

 

他顾不上头部疼痛，顾不上空洞无力，循着最强烈的念头站起身，迈步冲向那个人，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哎哎……别激动别激动。”他感到自己的背部被对方拍打了几下，甚至拍打的动作还很娴熟，对方说话的语气同样熟稔，微带笑意，却听得他几乎想要落下眼泪。

 

“没事了，现在回去还能赶上吃早饭，小笼包还热着呢。”那个人继续说。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像是忘记了如何发声——是啊，他为什么需要张口说话？不能直接用意念相互联系吗？

 

“能先松手不？咱们先确认几个事。”

 

他依言松了手，这才打量起对方的样子——地球人的样貌，浅棕头发，浅棕眼睛，单看脸显得有些懒散，但整个人看上去很舒服，是那种让他想要靠近的舒服，或者说，他如果靠近了就会高兴，某种感觉这样告诉他。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他诚实地摇了摇头，觉得对方应该能给自己答案。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摇了摇头：“那我也不能说，你得自己想起来你是谁。”

 

“……啊？”

 

可喜可贺，他终于成功发出了第一个表疑问的音节，重新点亮了语言功能。

 

这种事就像拔出萝卜带出泥，能说第一个字，就能说第二个字，能说第二个字，就能说一个词，再说一句话……虽然过程缓慢，沟通障碍至少拆除一半。

 

“你还记得别的什么事吗，比如我是谁，还记得不？”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努力搜刮语言：“我……想见你，但，不记得你的名字。可我，记得你。”

 

对方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柔软起来，像是可以毫无顾忌埋进去的羽绒床垫那样，他忽然又想落泪了，尽管原因不明，但从身体上方左侧传来了温热而酸软的感觉，依然有点疼痛，却让他宁可这份疼痛多停留一会儿。

 

“那你肯定能想起来我是谁。”

 

“嗯。”

 

对是否能想起自己是谁，他既没有头绪，也没有信心，但对是否能想起面前这个人是谁，他莫名地笃定。

 

或许在他曾经的记忆里，这个人被他放在了很特别的位置，否则为什么落泪的冲动、拥抱的冲动，都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才浮现出来呢。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末了，他问那个人：“你觉得呢？”

 

而对方早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把仙女棒举起来挡着脸了：“你这……讲点道理吧小……咳，同志，你怎么想的，我怎么觉得？”

 

“我和你，没说过？”他很诚实地追问。

 

“没没没，第一次知道。”对方拼命摆手。

 

他忽然笑了，一种很愉快的情绪涌现出来，不知为何脸颊的位置有些热度，他好奇地抬起手按了按，也并没觉得脸颊温度升高。

 

于是他很顺畅地伸出手，拨开仙女棒，也按了按对方的一侧脸颊。

 

“……？摸出什么了？”

 

“温的，不热。”

 

“是想起什么了吗？”

 

“没。”他再次摇摇头，“我笑了，觉得脸颊热，你笑了，所以，看热不热。”

 

“你这……”对方笑得更厉害了，也不再拿仙女棒挡着脸，于是他看到对方浅棕色的眼睛微微发亮，“大活人当然是温的，太热就发烧了。”

 

“大活人……？”他迟疑着，直觉这个词对自己而言很重要。

 

“是啊。”对方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抬手，揽着他拍了拍一侧肩膀，“我，活着，你，活着，所以咱俩都是有温度的。”

 

他怔住了。

 

耳边忽然飘过一个声音，细碎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风里，但那是个熟悉的声音，所以他抓住了。

 

…… ……

 

“手握重大秘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好就是我好……”

 

…… ……

 

——“哥相信你。”

 

他看着对方的脸，任由记忆将对方的轮廓勾勒得越来越清晰。

 

“叶修。”周泽楷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构成小空间的光线不知何时消失了，墙体纷纷坍塌成闪着星光的碎片，裹挟着他们在一片黑暗中向不知名的方向涌去。周泽楷只来得及把叶修拽进怀里，叶修和他不一样，精神和身体都经不起变成手撕牛肉的摧残。

 

你想要什么？

 

他听见有一个声音这么问他。

 

记忆如灯，一盏盏亮起，在他面前铺开一条闪烁的路。

 

“想。”

 

周泽楷听见自己的声音，确认周遭的一切是无害的，他松开了手臂，转而握住了叶修的手，他能感觉到叶修正注视着他，尽管光线很暗，尽管他没有看向叶修的方向，但他知道。

 

叶修注视着他的时候，属于他“生命”的温度总是欢欣鼓舞地跳跃着，他早该意识到的。

 

“我想一直……”

 

他攥紧了叶修的手，带着对方向前跑去，手掌交握传来的温度沿着手臂向心脏一路灼烧，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或许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他迫不及待地想起了自己“活着”这一事实，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他活着的那个世界去。

 

他和叶修都活着，许许多多的人也活着，有椰子饼干的香味，有小笼包的香气，有一板一眼的广播体操音乐，有许多东西他曾以为离他很远，实际上近在咫尺的那个世界。

 

千万道光芒在他身后绽开，争先恐后铺成他脚下的路，他拼了命地向前奔去，不为了拯救数百上千人的性命，不为祈祷与哭嚎。

 

“……想一直活下去！”

 

他大声喊，仰起头，比任何一次都坚定。

 

 

——END——

 

 

***

 

 

“坏了，小笼包给闷坨了。”

 

“……嗯。”

 

“哎都坨了你还吃啊……”

 

“好吃。”

 

周泽楷用那根被叶修抢救回来的筷子扎了一个小笼包，眼也不眨地塞进嘴里，分外坚定地表态：“好吃的。”

 

 

***

 

 

“我理一理，跳过过程说结论，现在的小周是失忆的小周，所以我得去把他带回来，是吧？”

 

“行，走，去哪？”

 

“这不废话么，你都来找我了，那就说明除了我，没别人能帮得上忙，我要再不去……”叶修一边往天台跑，一边改了口，“没那回事，我当然去。”

 

“好，你现在能跟我讲一下小周这是怎么回事么？”

 

“……能量不够，必须动用他的能量，所以他就无私奉献没刹住车把自己的记忆情感一并用出去了？”

 

“那是，他很好，这不用你说，我知道。”

 

仙女棒一闪，带着叶修直接穿墙上了天台，周泽楷的身体被安放在阴凉里，看上去就像只是单纯睡着了。

 

“……穿墙还真是凉飕飕的。”

 

 

***

 

 

“请了一年假。”

 

“可以可以，这要怎么请假，也写假条？”

 

“拜托他，发奥特签名，这一年，警备队派其他奥特曼临时驻守，他睡觉，我考试。”

 

“应该的，哪有让高三学生天天拯救世界的。”

 

“我和他说，这和警备队入队考试一样重要。”

 

“他马上就懂了吧。”

 

“嗯。”

 

“说起来，一直他啊他的，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他说，执行任务不留名。”

 

“好吧，毕竟不是谁都像赛罗一样，开打之前先报大名。”

 

“嗯。”

 

“……等会儿小周，你这个反应……”

 

“嗯？”

 

“所以真的有赛罗？”

 

“他也真的有帕拉吉。”

 

 

——真的END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