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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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塔利亚】心(大概是露中?)-高二时期产物

一座宁静的村庄迎来了它的又一个清晨。不同的是,这座村庄似乎太过宁静,宁静到……毫无人烟。

没有人,没有牲畜,只有地里的麦苗站得精神抖擞,充分体现了吃饱喝足应有的派头。

……有人来了!

地面上传来的脚步声听上去像是军靴踏在地上,王耀将枪架好,悄悄自通向地面的小孔中伸出,同时借着杂草的掩盖观察外面的人。

……棕色的军靴,不是我们这边的人,那就是……

子弹早已上好了膛,扣在扳机上的食指紧绷起来,随时准备一记子弹结束这双靴子主人的性命。

“喀啦!”

不知是哪个动作过大地牵扯到了空气,王耀听到地面上传来枪栓被拉开的声音——确定无误地,指向自己藏身的地下方向。

所有的感官感觉一瞬间集中起来,王耀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察觉着空气中蔓延开来的对峙的紧张感,判断着对方是否会开枪,什么时间,朝向哪个方向。

现在是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得子弹出膛的局面,虽然想观察清楚对方是谁,奈何角度不对,看不周全,又不敢转着脖子乱动免得白白结束性命,王耀全身上下还能活动的部位除了食指关节,就剩了一对骨碌骨碌转的眼珠子。

眼珠子转啊转,居然就看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孔,透过那小孔看出去,赫然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北国青年的脸!

天啊啊?!怎么会是他?!

王耀心下低呼出声,却不敢开口叫他。说不定在对方弄明白“伊万同志”这四个字代表的含义之前,他手枪的子弹就把自己送上西天了。

余光瞄到旁边地上的一颗小石子,王耀想了想,飞快地一脚踢飞那枚石子。几乎同时响起的枪声在石子的方向炸裂开来,王耀不敢浪费时间,急忙赶在第二颗子弹出膛之前叫道:

“伊万同志!是我!”

外面的突然安静下来,但王耀依然察觉得到伊万的枪口还是对准着自己——他的声音并不算独特,随便抓个人就模仿得来。问题在于身处地下实在找不出什么其他有力的凭证,王耀只得继续架好枪——保证对方不会随便开枪——一边继续冲外面说话。

“伊万同志,的确是我,王耀。”

外面没有丝毫放下枪的意思。

王耀在心里大大地叹气,深知“真的是我”,“你相信我”之类的全体都是派不上用场的鬼话,现在只好想想有没有什么是只有他和伊万知道的了。

急中生智是真的,短时间内王耀还真的想起来了。

“伊万同志。”王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随意一些,“向日葵的生长需要时间阿鲁,你来太早了。”

又一个短暂的静默后,终于听到了伊万的声音:“王耀同志?”

“是我阿鲁。”王耀松了口气。

“恩……应该是了。”外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笑,“说话带着这么奇怪语癖的人只有王耀同志。”

“喂……”王耀无奈地叹着气,然后就发现面前的孔洞不知何时被浅紫色填满,那汪浅紫色还调皮地闪动了几下。

“怎么下去的,王耀同志?”

王耀指指自己的脑袋上方:“这个食槽可以掀开的阿鲁……喂你等等至少让我先让开!”

头顶已经被掀开一方光亮,王耀急忙向旁边跳了一步,带伤的右脚却一时支撑不住突如其来的重心转移。于是跳下来的伊万重新把食槽盖好后,他看到的王耀呈现着一屁股跌到地上去的狼狈模样。

然后他看到了王耀没有穿鞋的右脚,缠着血迹斑斑的纱布。

“耀,右脚是?”伊万伸手给王耀。对方脚上的深红色他早就见得习惯了,却不知为何独独被这一抹刺伤了眼睛。

“啊啊。”王耀发着毫无意义的语声词,一边歪歪倒倒站起身来,“倒霉被子弹射中的,所以暂时和别人脱离了。打算在这里稍微歇一下的……不过真没想到会碰到伊万同志。”

“这么走伤口会裂开的,我背你吧?”他见不得那抹红色变得更加鲜艳起来。

“算了吧……”王耀无奈地指着勉强容纳伊万身高的壁顶,“没被子弹打死也被你背着磕死了阿鲁。其实子弹我已经取出来了,不用太在意。”

“这样啊。”伊万应了一声,却没有丝毫放心的意思。看着前面的小同志一崴一崴跳着前进,心里某处细小的裂口,突然渗出丝丝的疼痛。

就像是无限趋近,却永远无法重合的焦灼失落。

总是这样呢,出了任何事……即使是再大的事情,即使是自己都快消失掉了,也从来想不起去依靠别人,从来都只是自己去解决,自己去面对。这份骄傲是自己一直欣赏着的,却也是自己一直忍不住介意着的。

在这世界上,有没有谁,是你觉得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呢。

那个疯狂的冬日在恍然间自记忆的间隙逸出。王耀的家被他们或拆或烧,成了实在的一片废墟。他看着他倒在那片废墟之上,长发混合着汩汩流出的鲜血,狰狞地伏散在地,干瘦的双手却还死死抓着一块玉佩,用力到关节泛白。

一车一车的瓷器金银突然之间失去了意义,他在其他人都转身离开之时,踏上那片废墟,向几乎成了一具尸体的男人伸出手:

“给我。”

面前的那具躯体就像尸体般一动不动,然而伊万知道他没有死。作为极寒之地的战士,他的敏锐程度远远高于他人。所以他能察觉到,空气中还存在着微弱的呼吸声。

询问不过是象征性的表态,他伸手去拿——在他看来,那是轻而易举的。

他错了。

那双干瘦得几乎不及他手掌一半大小的手,居然在遍体鳞伤的时候还有着那么大的力量,玉佩仿佛在他青筋暴起的手上生了根,用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将它夺过来。

不松手吗?那我来让你松开好了。

另一只手扳上其中一只枯瘦的手,只用力一掰,就听到“喀嚓”一声。空气里的呼吸声因这连心的炽痛骤然收紧,另一只手却仍不肯松开。从手掌,到指根,指肚,甚至连指甲也深深嵌着那玉佩的纹路,被一点点生生剥离。终于,失去了玉佩的那只手,无力地垂放在地。

“还给我。”

王耀抬起满是血迹的脸,黑夜般深邃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他,仿佛暴风雨中的巨浪翻滚其中。

“不可能的。”伊万笑了,“现在它是我的了。”

“还给我!”眸子里的巨浪翻腾得更高,虽然无风,却分明听到空气破裂开来又划过脸庞的飒飒响声。

伊万喜欢看这样的眼神,这说明着一个强大的对手,却落得苟延残喘的病态。

——也仍然不屈。

曾经他是那么强大,强大到自己用尽全力仰头望去也看不尽他的绝世风华。而如今,终于轮到他了吗,只消轻轻低下头,就可以将他的一切收在眼底。

伊万的视线扫过王耀被血浸得暗黑的华服,眨了眨眼:“其实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求我。”

后来……后来,王耀是说了什么呢?那句话伊万一直想不起来,他猜想可能是自己不愿意记起而刻意遗忘掉。因为心里还存留着那时撕裂般鲜血淋漓的感觉。

“伊万同志?怎么了?”

身后不同寻常的安静让王耀觉得有些奇怪,他扶着墙壁站住了脚,回头问道。

“诶?没什么。”伊万摇着头笑一笑,左右打量着这个神奇的地下通道,“王耀同志,这个地道要挖多久啊?”

“唔,几个星期?”王耀估摸着,“全村子的人都会一起挖这个,所以我想很快的阿鲁,还可以邻村也挖通呢。”

伊万略带惊讶的神情就像在听童话故事的孩子一样,每当他露出这种神情时,王耀总是忍不住想拍拍他的脑袋,但往往手还没有举起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啊,没办法再那样做了呢。

曾经,他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虽说一个人住在寒冷的北方,却时常在冬天的时候因寒冷跑来自己家里。到了后来,每逢冬天便多整理出一间房间就成了习惯。

这孩子比家里的任何人都要直率,想要什么就说什么,得到了就挂着大大的明净的笑容道谢,清冽得像是晶莹的雪。

那时的他,怀抱着多么可笑的侥幸,以为这样的日子,这样的人,不会变化。

直到有一天,和着那些人一起,他微笑着折断了他左手的指骨。

那伤口早就愈合,骨头也新接上,除了阴雨天气会隐隐地痛起来以外,毫无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现在,他又和他成了盟友。追随着相同的信仰,在同一条道路上前进。

过去的事情他们都不提,默契地一起避开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王耀没有忘记过——他确信伊万也没有,但至少在现在,那些都是不必要去提起的。现在,他们是同志,互相信任交托,守护对方,就这么简单。

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王耀一直知道。

在时间里,一切的过去与现在都可能被改写,一切的伤痛与痕迹都会被淡化在“过去”的字眼中,令人着眼于“当下”这个字眼所拥有的,而当“当下”也成为“过去”时,那些曾着眼的也随着一并淡化下去。

然而淡化的从来只是直感,而不是记忆。

王耀的神情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却又像是大脑空白一片的发呆状态。伊万常常猜不透王耀在想些什么,那双心灵的窗户虽然明亮,却总是被半掩起来,只偶尔让人瞥得一隅,然后试图拼凑出全部的景象。

那抹温和的笑容让他与整个世界融合在一起,但那双黑色的眸子却又将他和世界划分开来。每个人都与这个世界不同,只是他终究不同得太多了。

“伊万同志,到了。”王耀在一间屋子前站住脚,坐到一张小板凳上,严肃地指着一个小茶壶:“别碰这个阿鲁。”

“诶?为什么?”伊万看了看,那是个满精致的茶壶。

“因为这是地雷,拿起来就会爆炸,然后我们就会一起壮烈阿鲁。”王耀举起双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表示爆炸的惨烈程度。

“唔……”伊万认真思索了一下后,露出明媚而忧伤的笑容:“其实这也不错呢王耀同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啊。”

王耀浑身一寒——这家伙从哪里学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要死的话自便,恕不奉陪。”

“王耀同志,革命战友更该一同为理想而献身啊。”

“这是哪门子的理想啊阿鲁!”

每次王耀被他说得几乎跳将起来时伊万就觉得很开心,一方面是看着对方气得鼓鼓的脸颊很有趣,另一方面则是觉得王耀更像一个普通的人了——和他一起,背靠着背的战士。

每当他几乎忘记他曾经的强大时,就像是恰倒好处一样,王耀总会泄露出些许王者般尊贵不屈的神情,就像是夏日烈焰下的冰雪,令他如梦般忽然想起,他终究是强大的。

能够在那样的灾难与浩劫中存活下来并走上战士的征途,绝非常人可为。

这样的王耀,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吧。

所以他要确保他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布尔什维克,还是那个生气时脸颊鼓鼓开心时笑眼弯弯的王耀。这个王耀会一直跟随他,在他身边,他的背后,永远的。

“王耀同志。”

“恩?”低着头在医疗包里翻翻找找的小同志应道。

“你一直跟随着我呢,是吧。”

说不清为什么要问这句几乎毫无意义的话,伊万只是突然觉得想这么说而已。至于期待的回答?……他真的想不到。

“我们的信仰是相同的呀,伊万同志。”王耀头也不抬把“同志”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那枚投向湖心的石子擦着水面轻轻弹跃,宛若飞鱼,最终却还是错过了湖心,深深沉入湖心旁侧的水下。

“恩。”伊万简短地答应着,却发现空气中的另一个呼吸声变得小心翼翼。他回过头,见王耀微微蹙着眉,慢慢地将脚上的绷带一圈圈揭下。

那绷带看起来很不好拆,因为王耀一直紧抿着嘴唇,防止疼痛的呻吟声逸出唇边。

那抹红色的确不那么刺眼了,因为凝成了黑色。

“怎么会成这样?”凑过去看王耀脚上的伤口,伊万被一记雷劈命中红心。

那伤口虽然只是普通的枪伤,可在已经包扎过的情况下竟然还是流了染红整个脚掌的血,伤口处坏死的皮肉翻卷起来,已经微微发黑。就伤痕来看,里面的子弹是以相当粗暴的方式取出的。

“呃……”王耀发出一个说不清是在遮掩呻吟还是在拖延时间的单字,一边继续拆着绷带,一边摇着头,以一种买菜看见烂萝卜的语气回答道:“当时没时间仔细包扎阿鲁,所以只能先保证我能藏到这里来而已……现在不是在打算好好处理吗。”

这种令人放心的无所谓式的语气让伊万莫名地很想替王耀重新包扎一下——把泡了伏特加的绷带用裹小脚的力道缠到他脚上去,然后看看他到底会疼晕过去还是还有力气对自己破口大骂。

王耀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同志脑袋里闪过了何种歹毒的想法,他现在所关心的是如何清洗伤口然后消毒敷药,最后再把绷带缠回去这个工作。技术方面他没问题,然而没有可以清洗伤口的水却令他感到头疼。

“王耀同志,外面有水吗?”伊万忽然出声。

“啊?应该有的,后院水缸里。”话刚出口,王耀忽然明白了伊万的意思,虽然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脚伤了不方便行动,他一瞬间还是愣了愣:“伊万同志,你要出去吗?”

“恩,当然你想单腿跳上那个食槽我也没意见。” 

“唔……还是小心点,附近还有没走远的人……他们在找我。”

“放心好了,我可没打算让你给我挖坟。”

一路无声地前行到那个可活动食槽下,伊万屏息注意地听了听,外面除了正常的风吹草动以外,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声音。

尽量降低声音地搬开食槽,伊万一手扶着壁顶,两脚踩在地下供以支撑的石头上,一用力闪电一般跃上地面,迅速站稳身子的同时举起枪支指向前方,警惕地注视了一阵。

——没有人。

将食槽半掩上,伊万闪身出去,伏低身子绕到房屋后院的水缸旁,拿出军用水壶灌满,拧紧。正要闪身回去时,目光却瞥见稍远处,几个菊家士兵正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伊万飞快地躲回水缸后面,然后看见了他们手中的毒气弹。

“……果然。”

王耀的反应和伊万想象中的一样冷静,这个右脚已经烂了一片血肉的黑发少年坐在小板凳上,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所以我当时才一定要躲进这里来……伊万同志,走。”

知道他就要那么撑着桌子让自己金鸡独立,伊万适时地伸手,以大得几乎揉碎对方肩膀的力度牢牢扶住他。

“去哪里?”

王耀被他扶得呲牙咧嘴:“现在出去已经来不及了阿鲁,这个地道里有防毒气的地方,去那里。”

眼看着王耀就要跳着脚开拔,伊万一把拉住了他:“王耀同志,还是我背你吧。”

“会被磕死的阿鲁。”

“那我抱你去,扛着也行。总之现在你不走路对我们都比较好,除非你想我们两个都死在去那地方的途中——虽然我不介意,真的。”

无法辩驳地瞪了表情纯良的伊万一眼,拎起医疗包的王耀当即就被伊万抱了起来——很细心地尽量没有动到他的伤脚——然后就以窝在金毛狗熊怀里的奇怪姿势开始发号施令:

“前面左转!”

怀里的小同志比想象中的还轻,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红色,一边浑身拼命僵硬着。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张开手臂拥抱他时他那副受了雷劈似的模样,伊万就忍不住想笑。

可又是这副无论如何看起来都只是个少年的身体里,蕴藏着多么惊人的力量。

“右转!……好,到了!伊万同志,把顶上的门打开!”小同志的这句话充满了即将解脱的意味。

伊万抬手推开那扇木头小门,把王耀送上去之后,自己又飞快地爬了上去,然后他惊讶地发现,那上面居然是一个不小的房间,旁边还整齐地放着两把铲子。

王耀用力扣上门,锁好,然后示意伊万和他一起用沙土把门周围的缝隙埋死。

伊万忽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在这个木门下的地道旁有好几条通向两边地面的孔道,比空气要轻的毒气到了这里后多半会沿着那两条孔道排向地面,即使向上飘,这扇木门与沙土也会将它挡住,既而引向正确的方向。

把沙土拍得严严实实,王耀丢了铲子,看看自己的右脚后皱了一下眉,冲着伊万伸出手:“有水吗?”

伊万把水壶递了过去,于是王耀很珍惜而又迅速地开始清洗刚才不小心沾到伤口上的沙砾。

清洗完伤口,王耀从医疗包里摸出一瓶酒精进行消毒,一边喃喃自语着:“真是的只有这个了阿鲁,下次要记得多带点……”

“要这个吗?”伊万从怀里摸出一瓶伏特加。

“不用了。”王耀摇着头,黑色的发辫一晃一晃,心里好奇着伊万到底什么时候是不带伏特加的,“还是先留着吧,就算毒气散了,想从这里出去的话,恐怕还得吃枪子儿呢,到时候你也需要。”万一酒精不够,也只能拿这个凑数了,但效果肯定没有茅台好。

“我?”伊万指指自己,歪头一笑,“在他们打中我之前我会先撂倒他们的。”

“不是怀疑你的枪法,伊万同志。”王耀抬起头露出小狐狸般的笑容,“万一子弹冲我过来,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躲去你背后的,反正你体积够大,绝对遮得住。”

应该把这小子挑在枪尖上伸出去当靶子,等他千疮百孔自己再出去就对了。伊万暗想。

王耀给自己处理伤口就像是在别人脚上动作一样,平静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疼痛的倪端。在此期间,被晾在一边当背景的伊万取出了自己的枪开始擦拭着打发时间,直到他看见王耀取出一卷白色的绷带来。

“这个还是我帮你吧?你实在不行啊。”伊万放下了枪,伸手要去拿绷带。

“谁说的。”王耀嘀咕了一声。

“你那只乱七八糟的脚啊。”伊万无辜地笑笑。

“那个是时间不够!”

“还是王耀同志你打算缠小脚?我很有兴趣观摩。”

“喂……我说……”

“不过还是等一切都结束再缠吧,我保证不拦着你,恩?”

“……”

认定和这只狗熊讲不出什么道理来,王耀认命地看着那卷绷带迅速地转移到了自己脚上——好吧,手法是比自己纯熟多了,可是末了居然打了个巨大的蝴蝶结,方方正正立在脚背上,王耀看着就觉得牙根痒痒得紧。

“怎样?”伊万笑一笑,看着他,王耀则突然头疼地感觉到自己必须夸一夸他。

“技术是比我好多了。”这话很由衷,“但是审美有待提高阿鲁。”

“当然了,论战斗经验我可比你多。”伊万直接忽略掉后半句。

“我家里打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王耀撇了撇嘴。

“用到子弹的。”

“那到是真的。”黑发少年几乎是立刻点了点头,“我被别人先用枪顶住了脑袋……这就是我学会使用它的缘故。”

平淡的语气在伊万听来是另一种翻江倒海——他也曾经举枪对准他,露出无辜又残忍的笑容。这让他想说的话一时之间梗在了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

半晌,他才以低得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声音开口:“你的枪法进步了不少吧。”

“那当然,射只狗熊绝对没问题。”

这小子永远有把明明很严肃的话题拐向奇怪方向的能力,尤其是语气还相当正直无辜,想打都无从下手,打了还等于承认自己就是狗熊。所以伊万只有微笑着凝视王耀那张少年脸,盘算着趁他不注意踩他一脚好了。

这句似玩笑非玩笑的话之后是无从开口的沉默,被无意间揭开一角的那段过去他们都不想提及——对伊万而言,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清楚如今心里那种复杂的感觉;对王耀而言,那是稍稍一想就痛彻心扉,而又必须铭记的过往。

知道吗,耀,我有时会觉得很害怕。因为那段过去不可抹杀地存在于时间中,横亘在我们之间,只要提及,我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和话语去面对你。只要我还记得你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任何话语都是如此苍白无力。就连面对你的温柔或笑容时,想要亲近却又下意识躲避,最后,只有微笑。

我对你做过残忍的事,你那时看向我的目光至今都是不敢想起的梦魇。……你原谅过这样的我吗?或者……打算过原谅我吗。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受那样的笑容,因为或许我总有一天要失去它们。

你明白吗,伸出手,却永远抓不住你的空落。你在那边,就像随时会远去的云雀,最终,我只能站在这边,看着你逐渐消失在视野里,转过身面对独自一人的寒冷。

伊万无意识地将右手搭在脑袋顶上,另一只手环在胸前——这种看起来充满了不安全感的姿势恰恰是他思考的惯用姿势。这一点王耀很清楚,就像伊万很清楚他一旦蹙起眉头抿着嘴就是在思考一样。

不过和伊万不同,王耀很轻易地看到了那双紫色眸子中的不安——即使已经被小心地藏得很深。

从伊万的神情里他看出,他和他的思绪落进了相同的时间里

作为这样的存在,需要背负和记忆的过去多得数不清,他仍然记得盛唐夜晚霓裳羽衣,也记得金戈铁马大汉江山。然而这些记忆,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用处。

只有当他的家被拆为废墟,当他的家人血流成河,当他所珍视的被一一夺走时,那种仿佛糅进骨髓的疼痛才让他梦醒似的明白。

固守着过去与记忆从来都没有用,即使记忆再美好,那也只是过去了的时间。唯一能做的,是努力抬起头向前,直面无法逃避的现在。

就像现在,我们,是携起手的战友。

这个念头让王耀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他看了看还在认真思考认真不安的狗熊同志,伸手在他那头浅金色的毛上温柔地揉了两把。

“哎?什么?”

“没什么阿鲁,就是想实验一下狗熊毛乱掉会不会炸窝。”

伊万沉默了一下后,突然伸手向王耀的颈侧,躲闪不及的王耀被他一把扯掉了红色的头绳。

“喂喂,快还给我!”王耀一手拢着头发,另一只手直伸到伊万鼻子底下。

——还给我。

突兀的一句话,激起了湖底静寂多年的尘埃。空气一瞬间变得冰冷起来,穿透胸腔时带出空洞的回音。面前披散的黑发与过去重叠起来,恍恍地交织出那日的影象。

或许,有些记忆只有这样才能回忆起来。

[你当王耀是谁?]

那天,那个整个身子都泡透了鲜血的男人,睥睨着他冷笑起来。

[王耀岂是会为了一时苟且而低头求饶之人!即使只剩下被折断的手掌,也会用这只手把你们掠走的一切夺回来!]

是的,没有错,是这样的话语。

“……呵。”伊万低低地叹息一声,说不上是嘲弄或是悲伤。

“伊万同志。”

“……”

“伊万同志……”

“……”

“伊万同志——!”

右边的脸颊突然被猛烈拉拽,伊万甫一回神,就看见王耀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左手正扯着自己的右半边脸,还使劲往上又提了提:“头绳头绳!你在发什么呆啊!”

“手好象好了呢。”真的在发呆的伊万就这么呐呐出了一句。

没料到会是这样的话,王耀一滞,松了手,默然地抱膝坐在一旁。

“恩……”兀自发呆神游得快要虚脱以至终于下定决心的伊万把身子转了转,感觉还是以背向的姿势开口更舒服一点,这样就看不见王耀那张少年脸了:“左手好了很久了吧。”

“已经打飞无数只狗熊了。”

即使坐着也很高大的青年身子一抖:“耀,那时,我把你的手……不,我是想说……很痛的,对吧。”

短暂,却又漫长得像是等待宣判的沉默后,王耀的声音淡淡地传来:“十指连心,你可以试试看……我觉得我的力道很够用了。”

“呃,还是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语卡了壳,伊万收住了话头,谨慎地思索了一下接下来的话。然而想要传达的太多,反而不知如何说起。

最终,他还是开了口:

“我曾经做过的事,是不会改变的。我没有什么资格去为自己辩解,但是……耀,现在我会帮助你,和你一起守卫你脚下的土地,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求得原谅或什么,而是……你明白吗,我……”

——因为你是我唯一认可的同志,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在乎的存在。因为我们走上相同的道路,最后会走向同一个终点。

那些支离破碎的语句,终于再也无法支撑起那充斥在心间的,复杂得几乎令人叹息的情感。

伊万在沉默中继续坐着,没有抬头,直到他发觉头顶上柔软的触感——王耀又一次转身,摸了摸他浅金色的头发。

“明白的,伊万同志。”王耀那带着温暖感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度令他产生了阳光的错觉,“那就是我们彼此称呼‘同志’的原因。”

过了一会儿,就像是突然松了口气一样,伊万在王耀看不到的地方,难得地露出了纯粹的微笑:“对啊。”

“那么……头绳请还我好吗,头发散着很难办阿鲁。”

“诶?刚才我随手不知丢到哪去了……真的,不用那么怀疑地看着我王耀同志。”

“不,我在想该从七窍的哪一窍下手……真的,不用那么惊恐地看着我伊万同志。”

“没有啊,在此之前我会踩你脚来阻止你的暴行的,呵呵。”

过去的回忆并不美好,甚至到了令人不忍正视的地步。没有一丝光明或希望,只充斥着鲜血粘稠的气味。

但那并不代表我们永远因此而没有交集,只能在时间彼岸看着对方的身影从指缝间缓缓滑落。

总会有一处,是没有任何隔阂的,伸出手就可以碰触对方的地方。

那正是被我们称为“温暖”的存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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