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和安

*卧槽我写完了啊啊啊啊啊啊这个我写完了啊啊啊啊啊我做到了啊啊啊啊啊一次写完发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的这么多天就在努力写这个文

*难得地写了原作背景

*文名本来叫《那么近那么远》，岚岚说，从寓意上来讲，还是叫《那么远这么近》吧，我在中间加了个空格，最后就变成这样了=w=

*如果坦诚说的话……是的，我很喜欢这篇文，我从来没有这样表达过我想表达的一切

【那么远 这么近】

 

 

0、

 

人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见长时间未见的熟人。

 

至于长时间具体有多长，要看和这个熟人之前的见面频率。

 

——三年没见了吧？

 

周泽楷看着站在前面，和他隔了一个人的那个背影，惊讶过后觉得应该上前打声招呼。但他一向不擅长寒暄，要打招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就默默地思忖起来，第一句先说前辈，接着说好久不见。

 

再然后……再然后没有了，前辈是了解他的性格的，即使他说不出什么也不会在意。

 

想得很好，周泽楷几乎就要开口喊前辈了，那个人却已经排到了地方，开始把购物篮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放上台子，收银小妹嘀嘀嘀地扫着码算着帐，那个人从口袋里往外掏钱，一掏抓出一大把钞票，还有几张飘到地上，又蹲下身去捡。

 

周泽楷看着，有点愕然又有点莫名欣慰地想，前辈还和以前一样不带钱包啊。

 

那堆钞票挨个点点，最后居然差了十几块钱。

 

沐浴着收银小妹的目光，叶修转头想把某包玉米片放回去，却被一声“前辈”叫住了，扭头一看，三年没见仍然清俊好看的一张脸，带着他很熟悉的微笑望着他。

 

“哎呀小周真是太巧了，好久不见，你能先借我二十块吗？”叶修马上问。

 

 

 

1、

 

要是三年前有人对周泽楷说，三年后你会和叶修一起走在回某个小区的路上，一人手里拎着一个环保购物袋——而且袋子还是猪鼻子图案的——周泽楷会笑笑不说话，心里想怎么可能呢。

 

事实证明一切皆有可能，全国那么多城市，每座城市里那么多家乐福，每个家乐福里那么多收银台，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两个认识的人碰上的几率有多大？即使是住在楼下的邻居也不容易。

 

可周泽楷和叶修就是碰上了，不但如此，周泽楷还借给叶修二十块钱去结账。

 

周泽楷结账完，见叶修已经开了一盒水果硬糖，拿出一颗含在嘴里，还问他要不要。他想想，伸了手，于是一颗紫色的葡萄味硬糖落在他手里。

 

“哎，小周你运气真好，葡萄味最好吃了。”叶修随口感慨一句，急忙又补了一句：“不用给我，我嘴里有一块了。”

 

附近就这么一个家乐福，互相问了一下，两人住在一个小区里，只是一个挨近小区北门，一个挨近小区南门，各自住了大半年，硬是谁也没见过谁。

 

“一个人住？”

 

“嗯。”周泽楷想问叶修是不是也一个人住，但话还没出口，叶修就已经替他回答了。

 

“那正好，我也一个人住，你中午来我家吧，一起吃个饭，顺便把钱还你。”

 

周泽楷连话都不用说了，就点了点头。

 

叶修笑了：“小周还是不爱说话哈。”

 

周泽楷也笑了，又点点头。他想叶修总是对他说这句话，只要隔一段时间没见，再见到自己就肯定要这么说一句，也不知道在感慨些什么，总不会是指望士别三日他就变得像黄少天那样健谈话多吧。

 

但不管怎么说，再见到叶修，周泽楷是很高兴的。曾经他们都在荣耀职业圈的时候，他和叶修的私交就不错，最开始是前辈对后辈的点拨，慢慢的越来越平等，虽然到不了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可至少是能相互开开玩笑击掌加个油的级别。后来叶修退役，即使成了国家队的领队，他们的相处还是少了许多。

 

再然后，叶修彻底从职业圈淡出，周泽楷也到了退役的时候。就这么的，两个人的联系就断了，自然而然，谁也不觉得突兀，可谁想起来，都会“啊呀”一声，发觉竟然已经两三年了。

 

两三年没见，一切都像是未曾改变，一切却又都变了。

 

叶修家在最靠近小区南门的那栋公寓楼里，钥匙插进锁孔里向左一扭，咔哒一声门就开了。叶修把门推开，拎着袋子进门又转头招呼周泽楷快进来，还从鞋柜里找了双拖鞋出来给周泽楷。

 

“多余的就这么一双，偶尔叶秋过来穿一次，不介意吧？”

 

周泽楷摇摇头，把袋子放到地上，蹲下身去解低跟靴的带子。

 

房子不大，稍微有点乱，但对于单身汉来说挺干净的了。叶修翻了张二十块的钞票递给周泽楷，给他倒了杯水把他打发到沙发上坐着。

 

“你要无聊看电视吧，或者看书也行，我放得到处都是，你随便看。”

 

丢下这句话叶修就进厨房了。周泽楷把钱收好，他对看电视没什么兴趣，就先在客厅里走走，发现连着客厅还有个阳台，阳台上放了个木头架子，整整齐齐摆了好几盆圆滚滚肉嘟嘟的植物。阳台上还晾着几件衣服，被阳光一照，显得很透亮。

 

拣了几本书翻翻，除了电竞类的杂志，还有本钢琴基础入门教程，多肉植物饲养指南，另外还有几本世界名著，都是老人与海之类的脍炙人口书目。

 

周泽楷把书放下，走到厨房门口去，叶修蹲在垃圾筐前边剥蒜，他剥得很灵巧，手指一搓一捻，一层蒜皮就干干净净地下来了，案板上码着刚切好的香菇和土豆丝，灶台上一口锅里烧着水。

 

周泽楷看着看着，忽然感到释然似的松了口气，好像全副心神都得到解脱似的。

 

——果然年轻时候的喜欢不能作数。周泽楷想。

 

他确实已经不喜欢叶修了。

 

 

 

2、

 

周泽楷曾经喜欢过叶修。

 

那是他二十岁左右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周泽楷喜欢叶修，很喜欢很喜欢。

 

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是叶修某次一挑眉一笑，或者是叶修说了句小周打得漂亮，再或者是叶修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是那种典型的前辈对待后辈的方式，却能让他偷偷高兴很久，在心里生出许多浸润了甜蜜的幻想。

 

意识到这种感情的同时，周泽楷的第一反应不是疑惑，也不是惊慌，是思考。

 

二十岁的少年趁着星期日下午，待在自己房间里足足思考几个小时。他认认真真地想，他确实喜欢叶秋前辈，而且是已经有点过了界的那种喜欢，可是他不知道喜欢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

 

想了又想，他把这归结为自己对前辈的敬仰所产生的错觉。

 

二十岁的周泽楷第一次对某个人有了喜欢的感情，他的人生还很单纯，单纯到他无法完全理解和接受自己对同性长辈产生的感情。

 

当这种感情被归因为来自敬仰的错觉时，周泽楷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

 

他掩饰得很好，事实上，周泽楷想隐瞒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成功的。与他出了名的寡言相对，周泽楷的心思异常缜密，他花了很长时间把自己的心情一层又一层包裹在敬仰的外衣中，在每一个为了叶修而心跳加速的时刻，理所当然地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只是因为你太过敬仰前辈而已。

 

况且这种感情过几年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了。周泽楷很笃定地想着。

 

因为笃定，所以他在自己心里那个密不透风的角落，肆无忌惮地喜欢着叶修。

 

他抓住每一个碰面的机会和叶修多说几句话，哪怕他其实说不出什么，只能冲叶修笑笑；他在选手们起哄要和叶修PK的时候跟着排队形，期待着叶修把他揪出来说小周你怎么也这样；逢年过节大节小节包括双十一节都给叶修发消息说前辈节日快乐，盼着叶修回他一句节日快乐，或是小周你学坏了啊。

 

这种肆无忌惮一直持续到叶修退役，或者说，叶秋退役。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的脑子嗡地一声，接着一片空白，周围的声音在那一瞬间都消失了。在他的理智回笼之前，一种极度害怕失去的恐惧让他难得地有了倾诉的欲望——必须说些什么，不然那种恐惧会淹没整颗心脏——于是他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身旁的江波涛。

 

“哎，小周？”

 

“……”周泽楷张了张嘴，对上江波涛疑惑而关心的目光。

 

理智瞬间回笼，倾诉的欲望也在同一个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小周，怎么了？”见周泽楷不说话，江波涛很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你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周泽楷不说话，江波涛自然有了解他的办法，视线稍微倾斜，就看见周泽楷面前的屏幕上，正播放着叶秋退役消息的视频。

 

他立刻觉得自己懂了，于是拍了拍周泽楷的肩膀劝慰：“叶秋大神退役了，对大家都是打击……毕竟我们都是听着他的名字进入联盟的。”

 

周泽楷垂下视线，在心里默默思量。

 

是了，他应该就是因为这个才会一瞬间无比难过。一直以来敬仰的前辈突然离开联盟，连招呼都没打，连道别都没来得及……所以自己才会觉得这么怅然，这么空落落的，因为敬仰的前辈不在了，所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习惯，对吧？

 

只是这样对吧？

 

……

 

就算是突然掉下了眼泪，就算是心痛得拼命挣扎，就算是那种痛楚激烈得让他几乎想要大叫出声，那份心情也仍然挣不脱那层厚厚的外衣。

 

那天晚上，周泽楷难得的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盯着黑暗中模糊的书桌轮廓，放空似的发着呆。

 

你没有很难过。他告诉自己。前辈退役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盯得眼眶发酸，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睡着。

 

那之后，很神奇的，他的心情真的渐渐淡了下去。他在选手群里看见叶修出现，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激动万分，更不会去悄悄地翻聊天记录，在几百条回复里找叶修说的那零星几句话；他偶尔想到叶修，也只是遗憾他就这么退役了；他照旧给叶修发节日祝福，却再也不会多么盼着叶修是否回复。

 

仿佛退役的消息，那最激烈的一场恐惧与难过，把他对叶修的喜欢尽数卷走了。

 

原本这种感情就该自然而然地消失的。

 

这样挺好。周泽楷想。

 

 

 

然而，现在再也想不起来当初那种心情了。即使是自己努力回忆，也只记得一个“很喜欢”的描述，就像记录气温一样刻板。那些心跳的快乐的让人双颊微红的记忆，也都变成一排排干枯的文字，公式化地写在周泽楷脑海里。

 

他是记得的，自己曾经很喜欢叶修。

 

可他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喜欢他了。

 

 

 

3、

 

最后上桌的是四菜一汤。

 

“我也不知道你吃什么，没问你就做了平时我喜欢的，行吗？”

 

周泽楷点了点头：“都很好。”

 

他不是客套，是真的好——炒土豆丝，香菇菜心，煎鳕鱼，肉末烧茄子，西红柿鸡蛋汤，很家常的菜，热气腾腾地盛在白底蓝花的碗盘中。

 

叶修扒了一口米饭夹了一筷子菜吃，见周泽楷还拿着筷子盯着菜发呆，忍不住戳戳周泽楷的肩膀：“好了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个花来，放心吃。”

 

周泽楷依言夹了一筷子炒土豆丝，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炒得不老，脆生生的，有一点醋酸味，很好吃。

 

“前辈做饭很好吃。”周泽楷真心实意地说，想想，又补了三个字：“没想到。”

 

“你没想到的事儿多了去了。”叶修噗嗤一声笑了，“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们所有人好像都觉得我是厨房杀手？当然小周你离得远就算了。当初我做个饭，老魏呼天抢地往外跑，说怕我炸了他那一千八百万的身价。”

 

周泽楷没由来地理解魏琛：“那……然后呢？”

 

“他跑回来了，吃得比谁都欢实。”

 

周泽楷忍了一下，才没让自己一下子笑出声，他抿着那个笑容，慢慢在唇角化开了，继续吃饭。

 

菜很平常，但每一道都很好吃，叶修似乎也不太习惯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于是饭桌变得沉默，却也不让人觉得难捱。周泽楷下意识地看向叶修，对方半垂着眼睛专心吃饭，似乎往嘴里塞的东西有点多了，腮帮子鼓起来一个小包，偶尔嘴角沾上饭粒，又被他很快察觉舔去了。

 

周泽楷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这个能做出四菜一汤，会上午去超市采购，会忘记带够钱，能剥蒜剥得无比利落的男人才是叶修。仿佛他从不曾是荣耀教科书，从不曾封神，从不曾有过那些波澜壮阔的岁月。

 

就像他自己一样，退役后的日子适应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两年了，竟然已经觉得在轮回的日子恍若隔世，像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但这怎么可能呢。周泽楷在心里摇了摇头。

 

过去的的确过去了，但并不是消失了。

 

只是因为那时的叶修太耀眼了，才让人想象不出他在荣耀之外的模样。仿佛封了神，作为人的一部分就会被下意识地忽略掉，他们会想叶修如何打荣耀，想叶修如何钻研战术，想叶修的手速可以到多少……却不会有人想，叶修会不会做饭，喜欢吃什么味的糖果，喜欢看什么样的书。

 

思绪飘回来，周泽楷忽然发现叶修正斜着视线看他，他愣了一下，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就在这当口，叶修飞快地收回目光，一筷子夹起最后一块煎鳕鱼塞进嘴里。

 

周泽楷哭笑不得，然后毫不犹豫夹走了最后一块烧茄子。

 

结果两个人在饭桌上较上了劲，就像小孩子抢吃的一样，一人一筷子拼命夹菜吃，好像谁能多吃一口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四个盘子被搜刮得干干净净，连汤都被舀得精光。

 

“嘿，这么干净，挺难得的。”

 

“嗯。”周泽楷表示赞同——他很清楚一个人住常常吃不完自己做的菜。

 

叶修开始收拾碗盘，周泽楷起身帮忙，把洗碗的活儿揽了下来。叶修没和他客气，说了声麻烦你了就端了杯水翘着脚靠在沙发上，一脸悠哉地捞起杂志看。

 

周泽楷微弯着腰，捂着胃部，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吃撑了，而且还撑得直不起腰，真是有点丢脸。

 

接了盆水滴了洗洁精，把碗盘挨个泡进去洗刷，刷到一半叶修走进厨房，拉开冰箱冷藏翻出两个苹果，用水冲冲又出去了。他洗完碗，把那些碗盘挨个叠好了，又洗了洗手走出去，叶修见他出来，招呼他过去吃苹果。

 

“那个你的。”叶修没怎么讲究，一手翻着杂志，腮帮子里还塞着一块苹果。

 

“谢谢前辈。”周泽楷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拿起削好的苹果慢慢咬了一口。

 

很甜，多汁，水晶富士。

 

“不谢，反正我想吃，顺手了。”叶修头也不抬。

 

可周泽楷还是觉得有点受宠若惊——固然退役前他和叶修的私交不错，可那种“不错”是建立在两人分属各自战队，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的前提上的。放到大多数人身上，他们的交往频率根本不够看，可以说，除了在荣耀层面，他和叶修从来都是陌生人。

 

结果退役了，几乎断了三年联系之后，忽然变成登堂入室一起吃饭还吃苹果的关系了？世界的发展有点快，周泽楷觉得自己跟不上节奏。

 

可这一切叶修做得无比自然，仿佛他们本来就该关系这么好，周泽楷甚至不好意思对此提出疑问，那简直是当面驳了叶修的好意——无论如何，他只是不习惯，并非感到不适，甚至可以说，和叶修这种亲密友人的关系他还挺享受的。

 

“前辈，有手机吗？”

 

叶修直接报了一串数字出来：“你打个电话吧，一会儿我去存，充电呢。”

 

“嗯。”

 

周泽楷把那串号码输进手机，存好，在备注名上犹豫了一下，还是简单地写了“前辈”二字。他有很多前辈，但前辈只有一个。

 

其实，他也不应该太大惊小怪。周泽楷想。

 

曾经出了名的没有手机的大神，现在都这么平常地用着手机，还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呢？

 

 

 

4、

 

互换手机号之后顺理成章还加了微信，两个人的联系真的多了起来。叶修还会给周泽楷的朋友圈点点赞——虽然那通常都是没有配文的照片，或是小区的哪棵树，或是路上碰见的一只猫，或是制作大成功的奶泡雕花。

 

联系这种事情，断就断了，一旦重新活络起来，又会变成稀松平常的事情。至少周泽楷已经习惯了和叶修的友人关系，甚至在又一次家乐福大会面后，问叶修要不要去自己家吃饭。

 

叶修说好啊但不巧今天下午有事，时间就挪到了再往后一天。

 

那天周泽楷起得很早，专门把家里收拾一下，又去家乐福采购食材。他想了一下，叶修喜欢吃茄子，就挑了两条茄子；又想想，叶修好像喜欢吃葡萄味的糖果，那说不定喜欢吃葡萄，就又拎了一大串玫瑰香。

 

再想想自己做得比较拿手的菜，东买买西买买，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回家。把食材分门别类洗干净切好了，下锅弄到一半，响起了敲门声。

 

周泽楷是急匆匆地去给叶修开门的，把门把手向下一压一拉，跟着马上跑回厨房。踏进门来的叶修连周泽楷的影子都没看见，光闻见厨房里炖排骨的味道，还听见锅铲翻炒的声音。

 

咔哒一声，周泽楷熄了火，又从厨房大步走出来给叶修找拖鞋：“前辈，随便坐。”

 

叶修嗯了一声，转头看着周泽楷想说什么，开口前却顿了顿，忽然冲着周泽楷的脸伸出手，像是要抚摸他一样。

 

周泽楷下意识地往后一闪，嘴唇抿紧了。

 

叶修的手一停，眼睫敛下又迅速抬起，那只手绕了个弯拐回他自己脸上，指尖点了点鼻梁：“这，沾到面粉了。”

 

周泽楷一愣，抬起右手手背蹭了一下鼻梁，果然手背上沾了一块白。叶修弯下腰去换鞋，只留给他一个头顶，发旋儿周围的一圈头发细细软软。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因为似乎发生了什么，可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没由来一沉，若有似无的沉默蔓延开来。

 

“……前辈。”

 

“嗯？”

 

“谢谢。”

 

“谢什么，多大点事。”叶修摆了摆手，身子一探，往厨房里看了一眼，“你不去看看锅？”

 

“啊。”周泽楷一怔，“不用。”

 

“挺香的。”叶修笑笑，径自往客厅走了，“行了你赶紧做饭去，前辈饿死了，早饭没吃几口就等中午你这顿呢。”

 

沉下去的心没由来又浮了上来，却不安定，飘飘悠悠的。

 

那阵沉默被叶修强行带走，却没有被真正打破。

 

周泽楷回了厨房，把火调到最小，盖好盖子让土豆牛肉慢慢炖着，打开冰箱拿出一壶冰镇水果茶去客厅找叶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不安，又有点心虚，仿佛得看着叶修再多说几句话心里才觉得平和似的——而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他下意识躲了一下。

 

出去一看，叶修居然把他客厅里纯当摆设的钢琴琴盖打开了，站在那用指头戳着琴键，叮叮当当按出好几个音。

 

“前辈，水果茶。”

 

“谢了小周，你会弹琴？”

 

“不会……之前，留下的。”

 

“是吗。”叶修略一点头，右手五指飞快地弹了一串音，利落清亮，像是一串水珠争先恐后落在叶子上，“琴挺不错的，我弹弹？”

 

周泽楷张了张嘴，想问前辈你会弹琴啊我第一次知道？可最后说出口的也只是一个好字。

 

叶修在琴凳上坐下，抬起手，略一停顿，落下第一个音。

 

温柔，舒缓，循环往复却不让人腻味的旋律，甚至连周泽楷都很熟悉——小时候家里的八音盒，拧一拧就是这段旋律的简单版。

 

远没有叶修弹奏得那么温柔，那么宁静。

 

弹琴时的前辈一点也不像前辈了。周泽楷想。又或者这才是前辈。

 

他闭上眼睛听了一刻，感觉自己沉进了海水里。

 

蔚蓝的，透亮的，无声摇曳着的海浪。

 

曲子很短，叶修停了手，闭着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

 

一瞬间，周泽楷很想触碰那张侧脸，然而在他来得及意识到之前，叶修合上琴盖的声音拉回了他。

 

“好听。”周泽楷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他很想说给叶修听，“真的，好听。”

 

“致爱丽丝。我觉着这首你怎么也听过，好多八音盒不都是这个么？”

 

“对。”周泽楷忍不住笑了。

 

“饭呢？”叶修十分突兀地就把话题跳了，“都给你弹琴了，还不给饭吃？”

 

“马上。”周泽楷立刻转身回厨房了。

 

他听见身后的叶修低低笑起来，突然觉得那颗飘飘悠悠的心又落回实处，安定了。

 

 

 

5、

 

接到妈妈的电话之后，没两分钟，就听到了被一再提起的，对于大龄单身男青年的担忧。

 

周泽楷无可奈何，心知这种时候必须认真听，便真的捧着电话认认真真听了，叶修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翻书看。

 

大概是太过担忧，这回妈妈的嗓音分外拔高，连叶修都听到几句，略感诧异地扭头看了一眼周泽楷。

 

周泽楷苦笑了一下，继续用“嗯，是”不变应万变。

 

终于熬到妈妈挂电话，周泽楷长出一口气——他其实挺喜欢和家里人通电话的，只是这种话题实在是吃不消。

 

“嘿，辛苦了啊。”叶修一副深有感触的表情，拍了拍周泽楷的背。

 

连周泽楷也只能苦笑了：“没办法。”

 

“看来谁都一样，小周你这么玉树临风都让家里人猛催。”

 

周泽楷一愣，眨巴了两下眼睛，而后摇了摇头：“没。”

 

“你敢摸着良心说你不帅吗，一个人撑起整个荣耀圈的脸的男人？”叶修哈哈一笑，低了头继续看书，翻了一页，漫不经心地问：“你家也让你相亲么？”

 

“有过。”

 

“是吗？感觉怎么样？老实说我还没相亲过呢，估计也快被逼上阵了，先跟你打听一下战场情况。”

 

“嗯……”周泽楷凝神苦思，最后得出三个字的结论：“不适合。”

 

叶修乐了，把书放下，侧过身子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怎么就觉得不适合了？”

 

周泽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描述对方一直盯着他的脸，以至于他感觉自己快被那股视线生吞活剥了的恐惧；以及对方一直在桌子下用脚踝磨蹭他的小腿，弄得他把脚一缩再缩，最后跟个怕生的小学生一样两只脚都蜷在椅子底下的尴尬。

 

光想想，就觉得要犯相亲恐惧症。

 

最后他说：“待着不舒服。”

 

叶修很奇异地理解了他的意思，还深表赞同：“那倒是，待着不舒服就算了，不然找罪受呢。”

 

周泽楷用力点头。

 

“那你觉得怎么样的待着舒服？”叶修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周泽楷于是又努力想了想——他其实不太喜欢被人问这种事，这已经近乎“私事”了，但叶修问他，他却并不排斥，甚至很认真地思考起来了。

 

总得给前辈一点有用的情报。周泽楷对自己说。

 

“……不知道。”然而想了半天，结果却是这样，“遇到了，就知道了。”

 

叶修半天没说话。

 

周泽楷疑惑地转过头去，正对上叶修的视线。

 

叶修就那么看着他，眼睛里好像藏了很多东西似的，深得不行，看一眼就能被吸进去。可叶修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发呆，因为那双眼睛又很迷茫。

 

心脏突地一跳，快了一拍。

 

“前辈？”他叫了一声。

 

“小周，我知道你的标准了。”叶修眨了一下眼睛，忽然笑了，“遇到就知道，其实就是，喜欢的人什么样待着都舒服，不喜欢的人什么样待着都不舒服。”

 

周泽楷想了一下，觉得叶修说得对。

 

但他又有点不甘心只有自己被问：“前辈呢？”

 

“我？”

 

“什么样的？”

 

周泽楷以为叶修会随便说点什么蒙混过去，或是打个岔子转移话题，他甚至已经做好准备随时把话题拉回来——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对这个话题执着起来了。

 

“跟你一样的。”叶修没怎么犹豫就回答了。

 

“……”

 

“哈哈哈小周，我的意思是，我和你一样，遇到了就知道了。”大概是周泽楷的表情太过呆滞，叶修一下就笑出声来，顺带伸手揉了一把周泽楷的头发。

 

有一个火种，被点燃的一瞬就熄灭了，那一刹那的炽热仿佛是错觉。

 

周泽楷没说话，低着头，很安静地任叶修揉他的头发。

 

“哎……”叶修长长地叹了口气，收回手，拣起那本书继续看了。

 

周泽楷不确定那是不是错觉。

 

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叶修在难过。

 

 

 

6、

 

突然下起雨又没带伞，还在街上闲逛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路狂奔。

 

“前辈，那边！”路边有家关了门的店，但小屋檐挤一挤的话勉强够两个人躲雨。

 

“什么？？”

 

雨下得太大，说话基本靠吼，叶修根本听不清周泽楷在说什么，周泽楷当机立断拉住叶修，几步跑到屋檐下，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叶修比他狼狈多了，这一段不亚于冲刺的猛跑，对周泽楷的影响不过是有点喘，对叶修的影响却是非常喘。叶修单手支着墙，半低着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泽楷伸手过去，在叶修背上一下下抚着，帮叶修顺气。

 

过了半天，叶修终于缓过来了，冲周泽楷十分理所当然地笑笑：“人上了年纪就是体力差啊。”

 

“前辈不老。”周泽楷也很理所当然地笑着，戳穿了叶修倚老卖老的企图，“锻炼太少。”

 

“……还带押韵的，小周你还是蔫儿坏。”

 

“嗯。”周泽楷点了点头，并不否认这个评价，甚至某种程度上，他认为能让叶修给出“蔫儿坏”的评价，是一种挺高的赞美。

 

屋檐太小，两个男人也没有谁特别瘦，只能互相紧挨着挤在一块儿，忧愁又淡定地望着倾盆大雨。全身都湿透了，手臂和肩膀贴在一起，裸露的皮肤挨着滑溜溜的，最初的冰凉后，又慢慢被彼此的体温暖热了。

 

叶修呼了一口气，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让他觉得很难受，他拨了一下头发，甩起来一点水珠，有几滴溅到周泽楷脸上。周泽楷下意识地转过头，正看见一滴水珠从叶修额上滑下，沿着侧脸颊坠挂在下巴上，他的视线跟着那颗晶莹的水珠停顿了几秒，又一路追着它向下，滑过叶修的锁骨，直到没入上衣领口。

 

水珠不见了，他的视线却收不回去。

 

他似乎是第一次发现叶修的锁骨形状很好看。

 

还有叶修的侧脸轮廓，下巴的线条，被雨水打湿的发梢，沾着一层水雾的睫毛。

 

都那么好看，或者说，耐看。

 

被屋檐外冰凉的雨水隔绝着，屋檐下这一方狭窄的空间，难以言喻的热度渐渐蔓延开来。

 

那不是单纯的生理上的热度，更多的，好像是一团火焰被塞进了他的胸口，滚烫的，灼烧的，把他的血液连同大脑也烧得沸腾起来的。

 

——不，不对。

 

周泽楷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他努力收回思绪，希望能搞清自己忽然一团乱麻的状态。然而他的视线太摄人，叶修终于还是察觉到了。

 

叶修转过头，发现周泽楷用一种十分专注的眼神望着自己。

 

专注到像是藏着火焰，仿佛视线所及之处，衣料和皮肤都尽数剥落，露出内里鲜活的血肉。

 

一瞬间，心跳得飞快，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叶修抿了抿嘴唇，直觉状况有点超乎预料，暴雨声实在太大，他却不知为什么不敢提高声音说话，因此他只好又往周泽楷的方向挤过去一点，想凑近一点问问怎么了。

 

“小周……”

 

叶修刚开口，凝固得像尊雕塑似的周泽楷忽然动了。

 

他飞快地向叶修靠过去。

 

有着灼烧热度的吻落在叶修唇上。

 

 

 

7、

 

几乎是在碰触到对方唇瓣的一刹那，周泽楷猛地惊醒了。

 

叶修的嘴唇很柔软，还沾着一点雨水，带着沁人的凉意。

 

叶修没动，也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似乎也被吓到了。

 

周泽楷猛地直起身子向后退了半步，浑身的热度像是退潮一般迅速散去。

 

看着叶修凑近了他微微张开的嘴唇，他的身体快过了思维，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吻上去了。

 

虽然这个吻很短，只是两人的唇瓣碰了碰，对有些人来说，它甚至根本不算是亲吻。

 

可周泽楷知道，不能用玩笑或是不小心来解释。

 

他甚至不敢看叶修的眼睛。

 

叶修很安静，什么都没有说，可越是安静，周泽楷越是心慌。

 

“……对不起。”最后他轻声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知道他必须说点什么，必须道歉。

 

只是躲个雨，却突然被同性的后辈亲了，还不是在脸颊上额头上那样友好玩笑的吻。

 

叶修会觉得他很奇怪吗？还是说，会觉得这很恶心呢？

 

光是这样想着，寒意就席卷了全身。

 

周泽楷的道歉声很轻，几乎完全被雨声盖过，但是叶修听见了。

 

“道什么歉？”叶修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

 

周泽楷张了张嘴，忽然说不出话。

 

叶修转了头，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安安静静地看着雨，安安静静地开口：“没关系。”

 

空气突然沉默下来。

 

“雨好像小了点，再等下去非感冒不可，我先回去了。”

 

叶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意味，他没等周泽楷说任何话，就先一步踏了出去，淋着雨一路向小区走去。

 

“前辈！”周泽楷吓了一跳，急忙跟了上去。原本他想跟着走到和叶修并排，又一想，叶修的反应摆明了是介意刚才的事情，于是他又不敢靠得很近了，只是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跟在叶修身后，连落脚都不敢踩出水花来。

 

似乎是意识到他跟在身后，叶修的脚步加快了一点。

 

一个沉默地走，一个沉默地跟，眼看着已经走到小区南门口，马上就要到叶修住的公寓楼了，只要进了小区，紧挨着门口的那栋楼就是。

 

周泽楷忽然感到一阵心慌。

 

那些沉默，那些渐渐变小的雨，小心翼翼地跟着，似乎都在把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前辈！”他又喊了一声。

 

但是叶修并没有停下脚步，连稍微的停顿也没有，就像完全没有听到周泽楷的声音一样。

 

这是第一次。周泽楷忽然意识到。

 

过去的无数次，周泽楷只要冲叶修喊一声“前辈”，无论在做什么，要去哪里，叶修就会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笑笑说哎哟这不是小周吗？

 

这是第一次，完全没有得到回答。

 

周泽楷发现，他比他想象中还要惊慌失措——如果仅仅因为那个吻，因为觉得叶修会厌恶被一个男人亲吻这件事，那该是多么轻松，多么不值一提的慌张啊。

 

——可是为什么呢？

 

他只知道他在慌张，他惧怕着叶修就这样越走越远，可他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眼看着叶修就要拐进公寓楼了。

 

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了反应，周泽楷迈开步子跑了上去，猛地抓住了叶修的手腕：“前辈！！！”

 

被抓着，叶修不得不站住了，转过头看着周泽楷，一言不发。

 

“……”

 

“嗯？”

 

“我、前辈……我……”只顾着抓住叶修，却没能组织好要讲的话——这比之前任何一次不善言辞的场合都要糟糕得多，以往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所苦恼的仅仅是如何将想法化为语言；可这一次，他连自己脑海里的想法都模糊不清。

 

“想说什么？”叶修竟然开了口，一双眼睛安静地望着他。

 

想说什么？不知道……只要是说出来能让前辈不生气，不讨厌我，不觉得我恶心的话，都可以……

 

“刚才，对不起……真的……”

 

说不是故意的？说对不起我是开个玩笑？这都太可笑了，说出这种话为自己开脱，根本不可能接受。

 

“……”

 

“我不知道……但，对不起……前辈，别生气，不会再有了……”

 

叶修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被周泽楷牢牢抓住的手腕：“松手。”

 

周泽楷一愣，反而下意识地把手握得更紧了。

 

“好了，我说松手，周泽楷。”

 

不但是神情，连声音也都毫无起伏。

 

然而，即使是毫无起伏的，根本听不出含有什么怒气的声音，却像雨水似的砸在周泽楷心脏上，冰冷又无法阻止。

 

他不由自主地就松开了手。

 

“我没生气。”叶修说，“回去吧，否则感冒了。”

 

周泽楷便那么站着，看着叶修走进了公寓楼的大门，看着那扇门打开，又咔哒一声合上。

 

门关起来了，似乎有什么再也不会回去一样。

 

他站在雨里，双腿像是被钉在地上似的，一步也挪不动。

 

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叶修。

 

他见过那么多的叶修——高兴的，不高兴的，开着玩笑的，认真的，苦笑的，自嘲的，宁静的，温柔的……

 

……

 

什么时候起，他的脑海里竟然记得这么多叶修的事情了呢？就连最初的，那些细微的小事，叶修如何揉着他的头发笑着说小周挺厉害的嘛……这样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一个人为什么会把另一个人的事情那么清楚地放在脑海里？

 

一个人为什么会因为另一个人那么恐惧，那么慌张，那么毫无办法？

 

……

 

一个人为什么，会全无理由地去亲吻另一个人？

 

因为并不是全无理由的。

 

有泪水溢出眼眶，划过他早就被雨水打湿的脸。

 

——因为你喜欢他啊。

 

是之前的那份喜欢其实一直没有消失呢？还是再次喜欢上了这个人呢？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是，你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泪水掉落，心口疼痛，傻得不像是你自己了。

 

……

 

可是发觉得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哪怕早一天，半天，一小时，一秒……早一点也好。

 

为什么人会这么笨拙呢？为什么不能像是游戏一样，叮当一声响起提示，说你已经喜欢上叶修了呢？

 

意识到的话，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感情，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

 

恐怕自己已经被叶修当做讨厌的人了吧？有几个男性会在自己被同性突然亲吻之后不愤怒的？

 

周泽楷抬手抹了抹眼睛，转身慢慢地往自己住的公寓楼走。

 

意识到喜欢的同时，却也意识到已经失败了。

 

 

 

8、

 

意识昏昏沉沉地恢复时，窗外天色已近黄昏。

 

周泽楷从床上醒来，感觉双眼都干涩得发疼，他勉强睁眼看了一眼窗外，就像被余晖刺痛眼睛似的，翻了个身向内，把自己埋进了枕头里。

 

都说如果下午入睡傍晚醒来，看到昏暗的天色时，会有种自己被世界抛弃了的感觉。周泽楷从前认为这种说法毫无道理并有点矫情，但此刻他十分深切地体会了那种强烈的失落与不安，以至于他自欺欺人地想着，如果能继续睡，睡到第二天早上就好了。

 

浑身上下都酸痛着，头也嗡嗡地疼，瘫软到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费力。原因用脚趾头都想得到，无非是淋了一路的雨之后，胡乱冲澡又没好好擦干便一头倒在床上睡过去的结果。

 

“索性一直睡下去吧”这种任性的念头在脑海中徘徊着，可再怎么说，放任自己躺在床上实在有点难看——不如说，不对自己的身体负责，随便那么睡了过去，已经不像是周泽楷会做的事情，他毕竟有着和外表极为相符的自律。

 

周泽楷爬起身，忍着头疼洗了把脸，把睡乱的头发梳了梳，打起精神准备出门。

 

只是晚饭的话，随便煮个面条就解决了，麻烦的是自己似乎有点发烧，在严重起来之前，买点药或是退热贴什么的比较好。

 

走到窗子前望了望，下了很久的雨已经停了，乌云尚未完全散去，夕阳在云层之后探出光来，映得一地水痕金灿灿的。

 

心口的疼痛似乎也已经过去了，只留下空荡荡的感觉。

 

周泽楷忽然想起来，好几年前得知叶修退役的消息时，他似乎也非常痛苦过，就像现在一样，放任自己睁着眼睛熬夜，睡不着，在房间里一个人，谁也不知道地难过着。

 

可那时再难过，也只是难过，没有恐惧，更没有这种空荡荡的感觉。

 

或许真的不一样了。他忽然想。

 

并不是单纯的重新喜欢上前辈了，分明是再一次喜欢上“叶修”，比之前那种肤浅的喜欢要深得多了。

 

换好衣服，下楼，头稍微有些疼，有点头重脚轻，但还不要紧。

 

深深吸了一口雨后的空气，沁凉的泥土味道让周泽楷觉得舒服了很多。他做了个打算，先去药店买点药，路过便利店买点退热贴，最后去买把小青菜买个西红柿，下面条用。

 

心情仍然低落着，一时觉得胸口空荡荡的，一时又觉得那里坠了块大石，随着思绪摇来荡去，把一颗心也坠得七上八下，逃避似的想着先不要想了，浓烈的不安又笼罩过来，逼得他不得不让叶修占满自己的心绪。

 

周泽楷感到一点哭笑不得——他从前还会觉得那些失恋了的人们太过夸张，现在现世报来了。

 

如果可以，谁也不想泡在苦闷的心情里，谁都想快点走出来，可惜世上的事情哪有想做就做得到的。

 

进药店拿了一盒他自己常用的药，想想，又多拿了几种，退热消炎预防感冒的都有；在便利店的退热贴也多拿了一盒，又买了个电子温度计；就连最后买小青菜都多拿了一把，西红柿多拿两个，还额外买了盒鸡蛋。

 

周泽楷把他自己的东西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其余的东西装在另一个塑料袋里，提着两个袋子，绕了个路往小区南门走去。

 

他站在公寓楼下，挺耐心地等着有谁进去或出来打开门禁捎上他，天色已经暗下来，夜晚的风有些凉，抬起手背碰了碰额头，温度似乎高了一点。

 

门禁咔哒一声开了，有人推门出来，周泽楷急忙冲开门的人露出一个笑容，跟着自己进去，拐个弯等来电梯，把楼层数字按亮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紧张——等一下敲开门，叶修来开门，自己要说些什么，才能自然地把这些东西给叶修呢？

 

……

 

什么都不说也许也可以？毕竟自己确实话很少。

 

——可是那样好像在敷衍一样。周泽楷立刻否定了这个选项。

 

电梯升上去的时间很短，周泽楷还没考虑出什么，人已经站到了叶修家门前。

 

他深呼吸了一下，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内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又敲了几下，仍然没什么动静。

 

大概是和我一样淋了雨在睡觉，或者刚好出门了吧。周泽楷想。

 

之前胡思乱想了那么久的词句，想了那么多叶修可能的反应，居然没想到根本见不到叶修的可能性。

 

想了想，周泽楷把给叶修的袋子小心地挂在门把手上，确认袋子不会因为坠下去的重量破掉。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想说些什么，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现在最想对叶修说的话，就是我喜欢你，最简单的四个字。

 

可偏偏这句话是最说不出口的。

 

周泽楷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心跳随着体温的升高越来越快，全身肌肉酸痛无力，提醒着他必须赶快吃药休息。

 

他坐了电梯下去，走出公寓楼，稍稍加快了脚步向着自己家走去。

 

 

 

9、

 

叶修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透过窗子的月光很朦胧，勉强把卧室映出一个轮廓来。

 

头像是针扎一样疼，埋在被子里的手脚都发着烫，连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喉咙干燥而下意识地吞咽口水，顿时嗓子疼得像吞了一把玻璃片进去。

 

花了不少力气把自己从被子里拉出来，拨拉到拖鞋蹬着走出卧室按亮了客厅的灯——平日柔和的白光却刺得他又一阵头疼——挂在墙上的钟显示着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叶修揉了揉额角，深觉这一觉睡得实在太久。

 

想想就在家门口，没让同样淋得湿透的周泽楷上来擦干换换衣服，而是直接把人赶回自己家，叶修就忍不住想笑——搞了半天，他也会有感情用事的时候。

 

笑着笑着，竟然觉得嘴里泛起一丝苦味。

 

叶修不知道现在流行的“宝宝心里苦”是不是拿来形容他这种心情，反正他觉得没什么比苦这个字眼儿更适合了。

 

活了三十多年，真是第一次体会。

 

可惜现状不允许他苦个没完，除非他想落个高烧不退昏在自己屋子里的结局。叶修接了一壶水，插上电烧着，翻箱倒柜找找药，只翻出来三袋板蓝根冲剂。

 

去厨房看看，就剩下几颗买多了的香菇，还有两筒挂面一袋玉米面。

 

悲伤逆流成河。叶修捂住了脸。

 

所以你看，一个人住的人，就算生了病也没资格伤春悲秋，耍小情绪的代价就是自己饿死病死在屋里，多么惨痛。

 

——尽管“耍小情绪”这四个字，叶修想到的时候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叶修放任自己的悲伤又逆流了几秒钟，而后毅然决然地站起身，喝了一大杯温开水，穿好衣服换好鞋，再给自己戴个帽子，全副武装准备出门觅食买药。

 

“喀啦”

 

推开门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撞在门板上似的，发出了声音。

 

叶修愣了一下，绕出去一看，一个塑料袋挂在门把手上，鼓囊囊的，看起来塞了不少东西。

 

拎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盒鸡蛋，一个小塑料袋装着一把小青菜两颗西红柿，还放着几盒退烧药一支体温计。

 

叶修捧着袋子，发呆似的看了半天。

 

“……什么啊。”最后他低低笑出了声。

 

 

 

烧开水焯了青菜，切了西红柿下了面条打个鸡蛋，这已经是即使生着病也能一气呵成的自动化技能。

 

叶修觉得周泽楷有点儿傻，都拎着东西过来了，干嘛不敲开门进来呢？大老远的跑一趟，还给挂门把手上，不担心让对门的顺手拿了么。

 

再一想，估计人家是敲了门的，自己整个下午加傍晚昏睡过去，听不见敲门声也不奇怪。

 

锅里的面条煮着煮着泛起白沫，叶修懒得撇了，随便伸了筷子进去一通搅和，捞一根咬了尝尝，感觉还有点硬，又丢回去。

 

转念想想，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傻。

 

忘了什么时候开始，不轻不重，不咸不淡地喜欢着，以为就这样了，联系断了就断了吧，也没想过真要怎么样。他总觉得如果真喜欢了肯定不会像自己似的这么平静，所以从没过多在意自己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谁没有点小喜欢呢？谁没有点小心动呢？是吧。

 

他以为这点喜欢被断了联系的日子磨成粉，让风打个旋儿吹得一干二净，却没料到缘分自有天定。那天他看着周泽楷一筷子一筷子认认真真吃饭，看着对方依然很好看的侧脸线条，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小喜欢小心动，那是时机不对没能发展，现在自由了，那一群的蝴蝶彻底撒了欢，扑拉扑拉占满了他的天空。 

 

谋定后动，将计就计——叶修的战术是这么个风格，他做人也是这么个风格。结果他还没想好怎么将计就计慢慢来，就被周泽楷打得乱了阵型。

 

这简直不是有点儿傻，是非常傻。

 

感情这回事，原来真的没办法用计划去衡量。

 

面汤一个劲儿沸腾，溢出的白沫顺着锅流下去，浇到火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叶修赶紧关了火，找个大碗盛好面条端出去，想着吃了面条再吃药，病好了再说。

 

所以说真是傻了，自己还顶着一颗发烧的脑袋，居然有那么多闲心去想周泽楷的事情。

 

面条太烫，叶修托着腮，盯着氤氲而起的蒸汽，慢慢地感觉视线也模糊了。

 

 

 

小周也是，东西买那么多干嘛。

 

是了，他心细，估计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就全买了。

 

他是不是也生病了？

 

自己生着病还乱跑……小区北门到南门可不近。

 

你怎么就知道我也病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收下？前辈还心里苦，不高兴呢。

 

哎……不过他就这样。

 

 

 

胡思乱想了一大通，最后却轻轻笑起来。

 

哪有什么道理可讲啊，难过了就是难过了，感情用事了就是感情用事了。

 

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喜欢他。

 

被他亲了一口，亲完了，还被一本正经道歉了两次，心里堵得差点窒息了。

 

可还是喜欢他啊，的的确确，实实在在的，叶修喜欢周泽楷啊。

 

叶修掏出手机，发了个微信消息给周泽楷：[谢啦 拿来下面条正好]

 

——那还纠结什么呢，继续喜欢啊。

 

——日子那么长，就不信了。

 

 

 

10、

 

睡了一觉再醒来，周泽楷觉得自己基本退烧了，测了测体温已经正常，也不头重脚轻了。

 

看来身体的恢复力还是不错，或者说吃药休息得很及时。

 

发了个短信通知店里今天自己也不去，店员苦兮兮地回复说老板啊您再不来我就要被那群女学生撕了，人家来喝个咖啡看个书还不都是为了您呐。

 

周泽楷哭笑不得，回了店员一句辛苦了。

 

吃了个早饭，想想，周泽楷决定去找叶修。

 

虽然叶修因为自己的缘故气得不轻，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接受了自己给的东西，还发了微信来，可见并没有气到打算老死不相往来。

 

只要别完全绝交，对周泽楷来说就是有希望。

 

他睡了一觉，在梦里和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叶修都见了个面，睁眼的一瞬间，看见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子映得一室敞亮，头不疼了身子不痛了，他立刻整个人也敞亮了起来。

 

被讨厌了又怎么样，生气了又如何，他既然真的喜欢叶修，有那么喜欢，那就没道理因为这些事情就放弃。

 

周泽楷躺在床上，盯着窗外晴朗的天空扪心自问。

 

喜欢他吗？喜欢。

 

想在一起吗？想。

 

有多喜欢？比想象还多的喜欢。

 

在一起了会幸福吗？

 

……

 

会。

 

他咀嚼着自己的回答，又重重地加了两个字。

 

一定会。

 

 

 

收拾得干净清爽跑到叶修家门口，抬手，敲门。

 

门里还是静悄悄的。

 

可能还在睡吧。周泽楷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上午十点都不到，是自己过来太早了。

 

周泽楷也没打算回去，背靠着门站着，忽然之间很想说点什么。

 

说些或许很久以后才会说给叶修听的话。

 

没办法，意识不到的时候还没感觉，意识到了，那些喜欢那么鲜活地争先恐后往外溢，藏都藏不住，他没办法抑制自己，可他不能当面对叶修说，那趁叶修没睡醒，对着门板说说也好。

 

周泽楷仰起头，感觉刘海儿长长了一些，稍微遮住眼睛了。

 

“……叶修，真的对不起。”

 

“我喜欢你。”

 

原来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心脏会跳动得那么厉害啊。

 

即使不是当面说给对方，即使只是自己在心里承认了这个事实。

 

“但是，才发现，之前没能注意到，对不起。”

 

“不是喜欢前辈，是喜欢叶修。”

 

说着说着，连嘴角也会不自觉地翘起来啊。

 

“之前……是因为我喜欢你，可我不知道。”

 

“我很喜欢你，想在一起，想你也喜欢我，想……”

 

周泽楷抿了抿嘴唇。

 

“……想，和你幸福。”

 

对，想要的又简单又困难，想要你，也想要你和我一起幸福。

 

但是还好，还来得及。

 

周泽楷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觉得自己的心跳速度总算慢了一点。他靠着门蹲下身，心想自己再等一会儿，如果里面还是没有动静，那就下午再来吧。

 

“小周。”

 

门里忽然传出叶修的声音，吓了他一大跳。

 

 

 

叶修睡醒的时候，头还有点晕。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一会儿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三下，极轻，极礼貌，敲完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是听错了吧。叶修想。可不知为什么，某种什么事情即将发生的预感搅得他感觉必须下床去看看。

 

退烧之后，叶修立刻不在意拖鞋了，光着一双脚就往大理石地板上踩，悄声无息地靠近自家大门。

 

屏息侧耳听了几秒——没什么动静。

 

叶修耸耸肩膀，刚打算再去睡个回笼觉，门外就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叶修，真的对不起。”

 

在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之前，叶修先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什么意思感情小周在门外呢？！

 

凑到猫眼上一看——一片漆黑。叶修想想就明白了，周泽楷估计正背靠着他家大门，在这自言自语不知道嘀咕什么，顺带就把猫眼堵上了。

 

于是他也靠在了门板上，想听听周泽楷会说些什么。

 

还道歉？……算了算了，这回道歉应该能抵挡住。

 

“我喜欢你。”

 

结果下一句话就让叶修彻底愣住了，有一瞬间他的大脑是完全空白的，只有周泽楷那“我喜欢你”四个字，飘来荡去横行霸道。

 

他几乎是带着一点不可置信的心情，听着周泽楷断断续续的话。

 

心脏像是坏了。

 

他好像又发烧了。

 

周泽楷似乎已经说完话了，很长时间，门外没有再传来声音。

 

叶修靠着门板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又缓缓睁开眼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它们在微微颤抖着，他的双手极少像这样颤抖起来。

 

“小周。”毫无征兆地，叶修开了口。

 

“我开门，你进来，把你刚才对着门板说的话，当面再跟我说一遍。”

 

 

 

门开了的时候，周泽楷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而叶修站在门后，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带着微笑望着他。

 

这是周泽楷第一次见到叶修完全不加掩饰的笑容——没有修饰，没有夸大，剥落了一切可能的伪装，无比纯粹的笑容。

 

好不容易慢下来的心跳，再次变得飞快而激烈。

 

“叶修。”

 

周泽楷忽然之间明白了。

 

他向前踏了一步，伸出手把叶修紧紧揽到怀里，毫不犹豫地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他明白了，他之前究竟绕了多大的一个圈子。

 

他含着叶修的唇瓣细细吮吸，时不时伸出舌尖，辗转着舔吻。当两片唇瓣都变得水润湿漉，他的舌尖分开了对方的嘴唇，探进那条缝，试探性地舔了一下牙齿。

 

而叶修微微张开了嘴，伸出舌头碰上他的，湿软温热的感觉让他一时间愣住，然而也只有一瞬间，下一秒，他的舌头顺着对方的牙床一路碾过，又向上舔舐上颚。

 

好热。周泽楷想。这似乎是他唯一存有的念头。

 

他的舌头卷住叶修的，在对方口中交缠吮吸，渐渐的，细微的水声从他们唇舌相交的地方溢出。

 

太热了，那种热度从他们相交的唇舌间蔓延开来，灼热无比，就像火山爆发，岩浆如此肆无忌惮地滚落，冲刷着无处可逃的土地，被岩浆漫过的土地变得灼热、滚烫、寸草不生。

 

但在那之后，土地会再一次复苏，变得比之前更加生机勃勃。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谁先离开对方的嘴唇，理智重归脑海的时候，两个人眼里都只能看见对方，自己就映在对方亮晶晶的眸子里。

 

“……你倒是挺省事的啊。”叶修笑了。

 

周泽楷也笑了，他收紧手臂，牢牢抱住叶修，把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上，轻声开口：“已经耽误很久了。”

 

 

 

11、

 

“小周你心还真是够脏的。”那是某一天，叶修靠在周泽楷身上，翘着脚打他手机上的节奏大师，一边哒哒哒打着连击，一边突然这么开口道。

 

“呃？”周泽楷愣了一下，询问地看向叶修。

 

“你看啊。”叶修头也不抬，“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吧，都知道了才来跟我说喜欢我。”

 

“我不知道。”周泽楷摇了摇头，趁叶修腾不出手，伸手戳了戳叶修的脸，“只是，我喜欢你，就说了。”

 

叶修轻声笑起来，仍然头也不抬：“那小周，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嗯？”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出道，那么小个小孩，话不多，可是眼神……我很喜欢。”节奏大师打完了，叶修把手机放到一边，头仰过去看着天花板，“那会儿我和你打招呼，你就回我前辈好，特别有礼貌地笑了笑。我就想，哎呀，这个孩子真不错，我喜欢。”

 

“……”

 

“现在想想，我应该是那个时候开始，就喜欢你了吧。”

 

周泽楷彻底愣住了。

 

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两人这份感情的源头，最先开始的竟然其实是叶修。

 

竟然在那么早，那么远的时候，叶修就对他抱着“喜欢”的感情了。

 

难怪……他总觉得自己被叶修纵容着，原来那不是错觉，不全都是因为前辈和后辈，不仅仅是因为单纯的欣赏。

 

周泽楷转头看向叶修，叶修已经不说话了，挺悠然地半闭着眼睛养起神来。

 

“叶修。”他压低了声音，叫了一声对方。

 

“嗯？”

 

“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叶修感兴趣地张开眼睛，微侧了头看向周泽楷。

 

周泽楷在叶修的注视下，微微笑起来。

 

“我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