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和安

唠嗑摸鱼老社畜(´・ω・`)
是一个棒棒的笨蛋(=´∀`)人(´∀`=)
啥也不说就给我放鸽子屁股的,宰了你哦.jpg

© 千和安
Powered by LOFTER

【全职高手/周叶】毛绒熊与布偶兔(短篇完结)【周叶版深夜60分】

*这篇的关键词是【平安夜】 XDDD

*我也没想到我会写这么多!

*这篇的灵感来源是最近岚岚画的一幅画/////////太可爱了就开了脑洞写了!


*写的时候一直在听这首歌 春夏秋冬 觉得很合////有兴趣也可以听看看www





【毛绒熊与布偶兔】

 

 

0、

 

毛绒熊与布偶兔一同摆在玩具店的橱窗里。

 

它们俩一个有着浅棕色的柔软绒毛,一个有着米白色的柔软布面。

 

 

 

1、

 

这是一家纯手工缝制玩具的店铺,因此毛绒熊与布偶兔,也是被店主婆婆一针一线制作出来的。

 

老婆婆从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就喜欢这些玩具,也喜欢手工缝制的布偶,长大后便开了一家玩具店,生意不算火爆却也不冷清,路过的十个小孩子里,总有四五个会央着父母进店来,把看中的小布偶抱回家去。

 

与大多数人的想象不同,玩具的生命早在它们被缝制的过程中就开始了,因此当布偶兔有了意识——并意识到自己是一只布偶玩具——的时候,它正被店主婆婆细心捧着,老奶奶鼻梁上架着圆圆的老花镜,厚厚的镜片后面是一双专注而慈祥的眼睛。

 

“可爱的小兔子。”她边缝着布偶兔的胳膊,边愉快地喃喃自语,“我要给你系一个漂亮的领结,还要在你的额头上绣点什么。”

 

布偶兔对此没什么意见,它放松地打量四周,见到了许多布偶猫布偶小狗布偶小猪之类的玩具。

 

“哎呀!只剩下绿色的丝线了……那就给你一片绿叶吧,小兔子。”

 

捎带遗憾的惊呼过后,针线在布偶兔的额头上来回穿走,布偶兔不反感自己额头上顶着绿叶,它挺喜欢绿色的——在它看到店里的几盆花花草草后。绿色让它觉得愉快。

 

老婆婆将它细心摆在柜子上,闲不住地开始做下一只玩具:“下一个做什么好呢……”

 

做只小熊吧。布偶兔想。它打量了一圈,觉得那些玩具熊最合眼缘,看起来圆头圆脑,又可爱又亲近。

 

“……缝只小熊好了,这次做个可爱的小绅士。”老婆婆微笑着决定。

 

布偶兔期待起来——尽管它并不懂“期待”是什么感觉,可是它一个劲儿地盯着老婆婆手里还未成形的小熊看,它感到自己塞了柔软棉花的肚子里,有一团棉花紧缩着,有点儿疼,可是它不讨厌。

 

老婆婆虽然年纪大了,手却很灵巧,小熊很快也成了型,和布偶兔期望的一样,圆头圆脑,可爱又亲近。

 

——这可真不错,难得遇到有眼缘的玩具。

 

布偶兔老气横秋地想,一点也不像一只刚刚被缝制出来的新玩具。

 

和布偶兔被缝成了一条缝的眼睛不同,毛绒熊有着滴溜溜的乌黑的眼珠,它的两只眼珠看到了布偶兔,而后便盯住不放了。

 

布偶兔便也盯着毛绒熊看,它从对方的眼珠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眯缝着眼睛,三瓣嘴,一脸懒洋洋,额头上顶着翠绿的叶子,两只长耳朵竖在脑袋上。

 

“小绅士需要礼帽,我来给你缝一顶,还有小小的领带,当然了。”老婆婆摸了摸毛绒熊圆溜溜的脑袋。

 

当小绅士毛绒熊被放在布偶兔身边时,布偶兔和它打了个招呼:[嗨,你好啊。]玩具们不是不说话,它们有自己的一套交流方式。

 

毛绒熊黑溜溜的眼珠望着它,却不说话。

 

布偶兔有点儿疑惑,又打了一次招呼:[哎,你好?]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毛绒熊憋了许久,才小声而腼腆地回答:[你好。]

 

[这就对了。]布偶兔很满意,[我比你早被缝出来,你可以喊我前辈。]

 

毛绒熊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间店铺里那么多的玩具,它是不是都该喊前辈?布偶兔看起来也很新,可能只比它要早那么一丁一丁点儿。

 

可它明知道布偶兔说的话不对,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喊了一句:[前辈好。]

 

 

 

2、

 

老婆婆把毛绒熊和布偶兔一起放在了橱窗里。

 

橱窗里之前摆设着的布偶猫恰好被买走,空出了位置。

 

有点儿挤,老婆婆把毛绒熊和布偶兔挨得紧紧的挤在一起,这才放好了。

 

“真可爱。”她赞叹道,又有点舍不得似的惋惜:“这样的话,大概你们很快就会被买走了……但是买走了好啊,玩具到底还是应该陪在小孩子们身边,放在床头,陪他们入睡,看他们长大……多好啊……”

 

老婆婆没有孩子,她念念叨叨地,摘了老花镜,坐在摇椅上发起呆来。

 

[你觉得呢?]布偶兔忽然问毛绒熊,[你想去陪小孩子吗?]

 

毛绒熊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中——布偶兔已经习惯了它这一点——而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要是真被买走了,我会好好陪那个孩子的。]布偶兔说,[这算是我们的使命吧?]

 

[嗯。]

 

[你不爱说话是天生的啊。]布偶兔感叹,[但我觉得跟你聊天挺舒服……要是咱们分开了,谁跟你说话呢?]

 

毛绒熊愣住了,因为拥挤,它的一只手正搭在布偶兔肚子上,柔软光滑的布料舒服极了,它喜欢这种触感,很舍不得失去。

 

它想了很久,默默地开口:[一起被买走。]

 

布偶兔也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不太可能啊。]

 

虽然它们被一起摆在橱窗里,可它们不是那种成套的布偶,就像旁边,放着一黑一白两只小猫咪布偶,那才是一望而知成对售卖的。

 

毛绒熊似乎很低落,小声[哦]了一声后,便不说话了,只是望着橱窗外的街景,发起呆来。

 

布偶兔很清楚,也许是它,也许是毛绒熊,它们之中的一个会先被买走,剩下的一个会继续待在橱窗里,直到自己也被买走。玩具就是这样,出生的玩具店不是它们的家,买走它们的主人家才是家。

 

至于那之后的命运,谁也不知道。上帝关照着这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们,这其中包括一针一线缝制了它们的老婆婆,却并不包括它们。

 

只要它们中的一个被买走,那就是毫无征兆的永别之日。就像这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样,有些人只有一次会从橱窗前匆匆走过,而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哪怕它们现在挨得紧紧的,毛绒熊头上的小礼帽甚至把它的长耳朵挤歪了。

 

布偶兔肚子里的那一小团棉花,忽然又缩得紧紧的,抽疼起来。

 

毛绒熊发现了布偶兔不舒服,放在它肚子上的手揉了揉:[不痛。]

 

声音里仍然带着满满的难过,滴溜溜的黑眼珠都没了光彩。

 

[别这样。]布偶兔拍了拍毛绒熊的手,[我们是玩具,不会痛,再说了,我们现在不是还待在一起么?]

 

[……嗯。]

 

 

 

3、

 

毛绒熊和布偶兔一起在橱窗里,待了比预想中要长一些的时间。

 

也许是它们的做工太精细了,又或者它们的个头都有点儿大——或许有很多小孩子吵着要它们,可父母们看了一眼价格,便打消了自己孩子的念头,转而买了小一点的,价格不那么高的玩偶走。

 

小孩子们抱着玩偶,常常分外不舍地回过头看着它们,可是看着看着,又转回去看自己怀里的小玩偶,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老婆婆偶尔会把它们抱出橱窗,细心擦拭一番,整理整理它们的绒毛和长耳朵,再把它们放回去:“哎呀呀,留下来多陪老太婆我一段日子也不错啊。”

 

毛绒熊觉得很开心,它不想被买走,想一直这样和布偶兔待在橱窗里。

 

这并不无聊,虽然它们多数时候也不说话,只是挨坐在一起看着街景,可毛绒熊觉得,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有趣极了,街对面那家花店外摆着的花朵漂亮极了,天空中飘荡的朵朵白云可爱极了。

 

和布偶兔一起看着这些,任何景色都让它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我觉得那个小孩挺喜欢你的。]有一天,布偶兔突然这么说。

 

毛绒熊顺着布偶兔说的方向看去,正看见一个小女孩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大眼睛里是完全掩饰不住的渴望。

 

它忽然慌张起来——这个小女孩穿的衣服质地精良,头发梳得柔顺漂亮,一看就是家境富裕的小姐。如果她要来买走它,让穷人望而却步的价格根本起不到什么阻拦作用。

 

毛绒熊下意识地往布偶兔身后挤了挤,想把自己的脸挡起来。

 

[喂喂。]布偶兔哭笑不得,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也动了动身子,不动声色地帮毛绒熊遮挡了一部分视线。

 

橱窗里的大毛绒熊忽然一歪,倒在了布偶兔身后,小女孩愣了一下,这时母亲出声催促她快点跟上,她犹豫了一下,和母亲说自己想要一只毛绒玩具。

 

贵妇人随意看了一眼橱窗:“什么呀?那只兔子一点也不可爱,先跟妈妈去参加宴会,实在想要的话,以后让女仆替你去买。”

 

布偶兔沉默不语地看着小女孩和贵妇人上了马车,听着马蹄声哒哒哒消失在街道尽头,它看着那个方向很久,这才拍了拍毛绒熊:[好了,她走啦,出来吧。]

 

毛绒熊松了一大口气:[嗯。]

 

[其实你藏着有什么用呢。]布偶兔说,[不是她,也会是下一个孩子,下下个……被买走是迟早的事儿。]

 

[嗯。]毛绒熊小心地坐正了身子,整只熊歪在布偶兔身上,轻轻点了点头。

 

[你帽子戳着我的脸了。]

 

[……对不起。]

 

[唉。]布偶兔忽然叹了口气,这对它来说很少见,少见到毛绒熊感到惊讶——毛绒熊一直以为,布偶兔从来没有烦恼的事情,布偶兔一直波澜不惊。

 

它不知道听到这声叹气,它到底该为此感到一点儿窃喜,还是感到一阵难过。

 

[怎么了?]毛绒熊小心地问。

 

[没怎么,就是想,要是我先被买走了,以后可谁挡着你呢?]

 

肚子里的那一小团棉花,忽然烫了起来,好像烧着了一样。

 

可是那样的话,它早就该着火了,被烧得一干二净了,不是吗?

 

毛绒熊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感觉自己的两只手也被烧得烫烫的。

 

 

 

4、

 

趁着黑夜,毛绒熊偷偷溜下了橱窗。

 

它记得老婆婆的针线盒放在什么地方,就在小柜子里,拉开柜门就能拿到。那个柜子不高,因为老婆婆的身材已经佝偻起来,踩着凳子爬高太危险了。

 

毛绒熊小心翼翼地绕过桌子椅子,不让自己碰翻店里的任何东西,小心地拉开柜门,把针线盒捧了出来,又一路小心地回到了橱窗里。

 

布偶兔已经睡着了——虽然玩偶们睡着了和没睡着看起来是一个样子的,毕竟它们很少有可以眨动的眼睛——毛绒熊用左手笨拙地拿起针线,开始一针一针地,把它的右手和布偶兔的左手缝在一起。

 

它们都是右手更为灵便一点,如果把布偶兔的右手缝上了,布偶兔会不方便。

 

毛绒熊拿着小剪刀剪断了线头,又把针线盒的盖子盖好,把针线盒推到一个显眼的地方——毕竟现在,它没办法再抱着针线盒跑回去了,那会惊动老婆婆。

 

[缝完了?]寂静的夜里,却忽然响起了布偶兔的声音。

 

毛绒熊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布偶兔竟然醒了,此刻正低着头,挺平静地看着它们被缝在一起的两只手。

 

肚子里的那一小团棉花突然变得酸酸的,像是被一场雨水打湿了,沉重无比。

 

虽然迟早要被发现的,可毛绒熊以为至少能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再发现。

 

它忽然很慌张。

 

[对不起。]最后,毛绒熊道了歉,它感到愧疚,却也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它也不会把缝好的线拆开的。

 

也许布偶兔对这些都无所谓,也许布偶兔觉得作为玩偶被买走是天生的使命,可毛绒熊只想能每天和布偶兔待在一起,和这只它有了意识后,最先映进它眼里的兔子。

 

它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用针线把它们缝在了一起。

 

[是该道个歉。]布偶兔说。

 

那一团湿透了的棉花被冷风吹了,冰凉凉的。

 

[你看看你,缝的针脚也太丑了点。]布偶兔抬起左手——连带着毛绒熊的右手也抬起来了——打量了几秒,无可奈何地说。

 

毛绒熊愣住了,它下意识地顺着布偶兔的话看了看针脚——确实,歪歪扭扭,很不规则,可你能指望一只毛绒布偶的手有多灵巧呢?

 

[那……]它小声开了口,抱着一丝不确定的希望。

 

[你缝都缝了,还能怎么样?]布偶兔笑了,[就这样吧。]

 

塞满了棉花的肚子忽然暖融融的,那一小团酸涩冰冷的棉花化开了,热乎乎的,就在它肚子里,毛绒熊感觉得到。

 

它们又在橱窗里挤靠着睡着了。

 

毛绒熊从未睡得这么心安过。

 

 

 

5、

 

先被买走的是毛绒熊。

 

打扮时髦的小少爷经过这间店铺,一眼看中了橱窗里的毛绒熊:“我就要它了,它还戴着顶帽子,是位绅士呢!”

 

摇椅上的老婆婆站起身,笑着说这位小少爷您一点儿也没看错,一边依言从橱窗里抱出毛绒熊,却意外地发现,毛绒熊的右手和布偶兔的左手被缝起来了,两只玩偶牵着手连在了一起。

 

“哎呀……这是怎么了?”老婆婆十分诧异。

 

“我不要这只兔子。”小少爷挑剔地看了布偶兔一眼,“眯眯眼,一点都不可爱!”

 

[不是!前辈……很可爱!]毛绒熊难得地大声反驳,可惜这句话只有布偶兔听得见。

 

布偶兔觉得它应该为毛绒熊这句话笑一笑,可是它发觉自己有点儿笑不出来。

 

毫无征兆的永别之日,就像它想的一样,那么突然地到来了。

 

老婆婆拿出了针线盒与小剪刀,细心剪开了那些歪歪扭扭的针脚,又修补了一下毛绒熊的右手。布偶兔暂时被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左手的布面上还留着一些棕色的细线。

 

怎么会呢。毛绒熊呆呆地望着布偶兔的左手——那只手不久前还和自己的右手缝在一起,挨得那么紧,可是现在它们离得那么远,它们马上就要离得更远了。

 

它一直以为,用针线缝好的东西是最牢靠的,只要缝起来,就永远也不用担心分开,就像它头上那顶小帽子一样。

 

布偶兔明明说了,它们是玩具,不会痛。

 

可为什么那么疼呢?不再是肚子里那一小团的棉花了,全身的棉花都缩紧了。

 

毛绒熊被装进了漂亮的纸袋子里,递到了小少爷手上。小少爷很满意地捧着它走出了店门,说要喊它威廉,这是适合绅士的名字。

 

纸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它连再见都没和布偶兔说过,居然就这样分开了。

 

它想起好久好久之前,布偶兔那声罕见的叹气。

 

毛绒熊忽然之间懂了——被买走,到一个孩子家里,和那个孩子玩耍,得到一个名字。这就是每一只玩偶的宿命。

 

全身的棉花都酸酸涩涩的,全身的棉花都湿冷冰凉。

 

毛绒熊看不到,所以它也不知道,躺在桌上的布偶兔是如何用力地注视着它——看着它被抱走,看着它被装进纸袋子里,看着小少爷抱着纸袋子走出店门,看着那辆马车驶走。

 

 

 

6、

 

布偶兔坐在橱窗里,安静地看着橱窗外的街道。

 

它有点不习惯身边空荡荡的感觉,被老婆婆细心修补好的左手看起来和从前一样好,可布偶兔总觉得,那只手还是有一点不一样了。

 

街上笑着叫着跑过的小孩子仍然很多,街对面那家花店的花仍然那么漂亮,天上飘过的白云每一朵都那么可爱。

 

可是不一样了。

 

布偶兔从有了意识以来,橱窗外所有的风景都是和毛绒熊一起看的。

 

尽管毛绒熊喊它前辈,可它们并没有相差多少。最开始前辈的称呼只是布偶兔想开个玩笑,却没想到毛绒熊真的应了。

 

[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布偶兔忽然自嘲似的叹了口气,[也太突然了吧。]

 

静悄悄的,可是和毛绒熊还在时的安静是不一样的。

 

不会再有谁沉默却专注地听它说话了。

 

布偶兔想,不知道毛绒熊在小少爷家里过得如何,应该过得不错,像那样打扮的少爷,家里一定是有佣人的,小少爷买回去的玩具,一定也都被佣人们细心保养打扫。

 

但它还是担心,毛绒熊那种不爱说话的性格,如果哪天小少爷不再喜欢和它玩了,那它会不会没有可以聊天的对象,日复一日沉默下去。

 

老婆婆忽然把它抱出了橱窗,像往常那样细心保养擦拭着它。

 

“可爱的小兔子,谁会买走你呢?”老婆婆絮絮叨叨着,“小绅士被买走了,老太婆我一时间都有些不习惯,你呢,是不是也觉得寂寞了?”

 

[……是啊。]布偶兔沉默了很久,开口答了老婆婆的话。

 

老婆婆似乎怔了一刻,而后兀自摇着头笑了:“人老了,耳朵也老是出岔子,你怎么会说话呢?”

 

 

 

7、

 

布偶兔也被买走了。

 

不同于毛绒熊,买走布偶兔的是一对看起来并不富裕的夫妇——从他们的穿着来看,把钱过多地花在玩偶上并不合理。

 

这对夫妇是捧着攒了很久的钱来的,说这是为了女儿的生日特意攒的钱,他们的女儿,懂事勤快的小姑娘,无数次经过这家玩具店都颇为渴望地看着布偶兔,但永远只是看着,从不和父母提自己想要。

 

为此,夫妇拼命地工作,努力攒钱,这才在女儿生日这天攒够了,忙不迭地要来买走布偶兔。

 

老婆婆只收下了一半的钱。

 

夫妇不好意思起来,拼命推辞,老婆婆微笑着说:“我一直都没有孩子,就当是我喜欢孩子,送给你们女儿的吧,多懂事啊。”

 

布偶兔被老婆婆放进一个方形盒子里,还在外面打上了蝴蝶结,它知道,这是因为它要作为礼物被送给小姑娘。

 

隔着盒子,隐约听到那对夫妇感激道谢的声音。

 

要走了,要去那既定的也未知的命运了。

 

布偶兔躺在盒子里,反而安定下来。

 

它想着毛绒熊,想着毛绒熊被买走那天,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而那个橱窗,它们一起坐过的那个位置,会被老婆婆摆上新的毛绒玩偶。

 

布偶兔知道,它大概永远也不会再见到毛绒熊了。就像河水会一去不返地流淌,像太阳升起后注定西斜。

 

这是理所当然的。

 

而它也仿佛理所当然的,为此感到了疼痛。

 

全身的棉花都酸酸涩涩的,全身的棉花都湿冷冰凉。

 

 

 

8、

 

小少爷的家里,有一个房间摆满了玩具。

 

毛绒熊也被摆在它们中间,最新的玩具总是受到最多的宠爱,因此它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每天都有女仆勤快地擦拭它身上本就很少的灰尘。

 

小少爷很忙碌,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课程,从一位家庭教师赶往下一位家庭教师。文法,礼仪,剑术,马术,一切一位真正的绅士应当具备的。

 

难得的休息时间,小少爷总会来到玩具房,抱着毛绒熊说几句话。

 

“我要努力成为优秀的绅士,这样父亲就会称赞我,所以我必须加油。我是父亲唯一的孩子。”

 

毛绒熊觉得,说着这样坚定话语的孩子,内心却十分迷茫与动摇。

 

这家的女主人去世三年了,男主人没有续娶,却变得分外忙碌,偌大的家里常常只有小少爷一个人。大概是为了补偿小少爷,男主人对他的物质要求都尽力满足,这才有了这间如此巨大甚至可以说华丽的玩具房。

 

但不知道为什么,毛绒熊觉得小少爷并不想要这些。

 

它只是一只毛绒熊,它做不了什么,只有安安静静地被小少爷抱在怀里,在它耳边用人类听不到的声音说[加油]。

 

如果是布偶兔的话。毛绒熊想。如果是布偶兔,一定可以想到一些办法安慰这个孩子的。布偶兔总是很有主意的样子。

 

它想起布偶兔曾经的话——[但要是真被买走了,我会好好陪那个孩子的。这算是我们的使命吧。]

 

毛绒熊觉得它有一点理解布偶兔的话了。

 

它看得到这个小少爷迷茫又寂寞的样子,看得到这孩子过分努力却得不到回报的疲惫与灰心,它不可能不好好陪着他。

 

当孩子们长大,玩具就会被搁置,被丢弃,再也不占据他们更大更宽广的世界。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这就是玩具,它们这些抱起来柔软舒适,让人觉得温暖的毛绒玩偶的使命。

 

并非宿命,而是使命。

 

[加油!]毛绒熊认真地对小少爷说。

 

小少爷用食指弹了弹毛绒熊的小礼帽:“你真轻松,戴上一顶帽子就是个绅士,可我呢?在头上顶满了帽子,也不会有人说我是绅士的。所以我才必须加油,绅士是不能垂头丧气的,他们永远心怀勇气,坚定向前。”

 

这么说着的小少爷,一双眼睛又亮了起来,璀璨生辉。

 

[嗯。]毛绒熊回答。

 

课程又要开始了,小少爷把毛绒熊放好,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玩具房。

 

毛绒熊便继续坐着,没有谁和它说话,没有谁的话能让它安安静静地听了。

 

它知道自己要习惯这个。

 

可它觉得自己习惯不了,它便把记着的那么多句话一句句拿出来,一句句回想,想当时布偶兔说这句话的语气,想那懒洋洋的眯眯眼,想那种漫不经心一样的、温柔的语气。

 

 

 

9、

 

小姑娘怀着好奇打开盒子后,看到躺在里面的布偶兔,惊喜得尖叫起来。

 

“爸爸,妈妈,这是——给我的?!”

 

不敢置信似的,小心翼翼地抱出了布偶兔,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声音因为快乐而格外明亮。

 

“对,祝你生日快乐。”夫妇二人笑着回答,看着女儿快乐的样子,两人似乎也格外欣慰。

 

“哇哦……”小姑娘抱了一下布偶兔,又抱着它和自己的父母拥抱,“爸爸妈妈,你们太好了,我爱你们!”

 

“我们也爱你,看你这么开心,我们也非常高兴。”

 

布偶兔打量着这间屋子。

 

不算非常贫穷,却也绝不富裕。夫妇二人身上的衣服都洗得很旧了,还缀着一些补丁,小姑娘身上的衣服也很旧,但分外干净整洁,她的头发梳成了两条麻花辫,辫子梢上绑着红丝带打成的蝴蝶结,想来是小姑娘唯一的装饰品。

 

然而……是间非常温暖的屋子。

 

饭菜的香气也是,油灯光也是,摆在窗台上的小盆栽也是。

 

小姑娘坚持抱着布偶兔一起吃饭,她右手拿着勺子,左手紧紧搂着布偶兔,片刻不离。布偶兔甚至能听到小姑娘咚咚的心跳声——她太快乐了,以至于不知道怎么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我会非常珍惜你的,小邦尼。”小姑娘甜甜地说。

 

布偶兔对这个名字哭笑不得,不过它很明白,作为玩偶从来没有选择名字的权利。

 

它想起了毛绒熊,它被起了叫做威廉的名字,布偶兔把这两个名字对比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的好听一点。

 

小姑娘家过得很忙碌——父亲每天要出门去码头做些力气活,母亲做家务,也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儿,小姑娘除了帮母亲做家事,每天还会披上小披风,挎起篮子出门沿街叫卖鲜花。

 

布偶兔被小姑娘很珍惜地放在床头,甚至小姑娘还凑了许多零碎布头,给布偶兔做了一顶带两个洞的帽子——可以让它把长耳朵伸出去。

 

布偶兔顶着帽子,觉得自己的模样一定挺滑稽的,毛绒熊头上也有一顶小礼帽,但那个可适合多了,毕竟毛绒熊是个真正的小绅士,不是吗?

 

——总是安静沉默地听着它说话,从来不打断,常常微微笑着,有着一双漆黑漂亮的眼珠。

 

布偶兔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想念毛绒熊。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暖融融地照在床上,微风吹起了乳白色的窗帘。

 

它忽然觉得自己很想念它。

 

 

 

10、

 

小少爷总是买很多玩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买一个新的回来。

 

昂贵的,华丽的,巨大的,小巧的。

 

毛绒熊有时候觉得自己明白小少爷的心情——他希望父亲能注意这些玩具的花费,甚至希望父亲因此而责骂他奢侈浪费。

 

可是没有,男主人一如既往地满足小少爷一切的要求。

 

玩具房堆得越来越满,小少爷来这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到后来,每一次毛绒熊见到小少爷,这位小少爷都比上次又长高了一些。

 

大半时间,玩具房都是安静的。

 

毛绒熊想,它和布偶兔分开多久了呢?之前布偶兔说了,很多事情时间久了,就会渐渐淡忘。

 

它既然还这么清楚地记得布偶兔,还那么清楚地记得布偶兔说过的每一句话,还记得布偶兔额头的绿叶,布偶兔的肚子柔软的触感——那它们大概分开没有多久吧。

 

可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那位小少爷已经长大了呢?长大到再也不来这间玩具房了。

 

老管家欣慰地说,少爷已经长大了,成了一位优秀的绅士,很快就要去读大学了,以后会成为一位律师或是牧师,受人尊敬,为我们娶回一位漂亮贤淑的女主人,再带给我们许多小主人。

 

后来,佣人们开始清理这间玩具房——少爷说了,这些玩具留在家里也没有用,不如送去孤儿院给那里的孩子们吧。

 

毛绒熊又被装进了纸袋子里,细心打包好,骨碌碌地向着孤儿院驶去。

 

这一次它并不觉得难过。

 

它又要去陪伴许多孩子了。

 

只是布偶兔现在怎么样了,布偶兔现在在哪里呢?它还能见到布偶兔吗?它们只不过分开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布偶兔一定没有走远吧?会不会还在橱窗里坐着呢?

 

[前辈,还好吗?]毛绒熊轻声问。

 

尽管它知道布偶兔听不到。

 

 

 

11、

 

小姑娘已经长成了漂亮的大姑娘,即将出嫁。

 

结婚的对象并不多么富裕,是附近大家都认识的好青年,为人诚恳勤快,大家都说他们两个是天生一对儿。

 

布偶兔一直被小姑娘仔细摆放在床上,它看着小姑娘一天天长大,可它还是习惯称呼她为小姑娘。

 

“邦尼,我马上就要出嫁了。”小姑娘抱着布偶兔,微笑着说。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你都长大了。]布偶兔回答她,虽然它知道对方听不到。

 

“已经要嫁人了,我不能再这么总抱着小布偶了。”小姑娘忽然说,皱皱鼻子,“我那天看到了孤儿院的孩子们……他们那么想要一个圣诞礼物,我想把你送去那里,那里会有更多更多的小孩子,他们会喜欢你的。”

 

布偶兔微微笑了:[好啊。]

 

“但是……我真舍不得你。每次看到你,我就知道,爸爸妈妈多么爱我。嫁人……我真舍不得他们。”

 

[你是个好孩子,值得他们这么爱你。他们也舍不得你,可他们会为你高兴。]

 

“所以我把你送给孤儿院的孩子们,他们会知道,这世界上有人爱他们,就像你来到我家那天一样,那么开心。”

 

布偶兔觉得这很好,尽管要它和小姑娘分开,它也有些舍不得,这是个真诚而活泼的少女,它衷心希望她能够一直幸福。

 

不需要多么富裕,但可以永远这么幸福地活下去。

 

小姑娘把布偶兔洗干净,晾干了,捧着它交到了孤儿院院长手上,作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那些孩子们的礼物之一。

 

[再见。]布偶兔冲她告别。

 

又一个永远也不会再见到的人了。布偶兔想。

 

就像毛绒熊一样。

 

布偶兔没有奢望过能再见到毛绒熊,只是极偶尔的,它也会抱着一点儿希望,想会不会能再见面呢?也许它们其实离得不远,就在隔壁的屋子呢?

 

如果它们还能像过去那样在一起。

 

那该多好啊。

 

 

 

12、

 

平安夜,孤儿院的圣诞树下堆满了礼物。

 

院长说这些都是好心人送来的,孩子们得到了礼物,就要懂得感恩。

 

整个孤儿院都闹哄哄的,孩子们试图拆开礼物,被严厉阻止。

 

布偶兔待在一个礼物盒子里,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外面是许多小孩子,他们在地板上跑过,震得盒子都微微颤抖。

 

毛绒熊待在一个礼物盒子里,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它觉得这有点吵,却也很热闹,是小少爷那栋寂静的大房子永远不可能有的。

 

喧嚣声逐渐归于寂静,孩子们都去睡了,心心念念着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拆礼物。

 

布偶兔也睡了,想着不知道第二天自己会被哪个孩子拿到。

 

毛绒熊也睡了,想着不知道第二天自己会被哪个孩子拿到。

 

它想它会好好陪伴那个孩子,因为它和毛绒熊说过,那是它们的使命。

 

它想它会好好陪伴那个孩子,因为布偶兔和它说过,那是它们的使命。

 

 

 

13、

 

“小周!快点——这个你的,再晚了就拿不到了!”

 

布偶兔和毛绒熊是被一个孩子的喊声惊醒的。

 

“前辈……?”另一个孩子的声音响起,稍微有点迟疑。

 

“圣诞礼物啊,礼物,我昨天就看见了,这两个盒子最大,正好你一个我一个!”

 

“啊……谢谢。”

 

“这有什么的。”男孩的声音变得懒洋洋的,“你刚来还不知道吧……哪有什么一个个分的好事,要不早点抢了,就什么都没有。你喊我一声前辈,那我当然得照顾你。”

 

“……嗯。”另一个孩子的声音溢出一点笑意,“谢谢,前辈,下次……我来。”

 

“哈哈哈哈你得了吧,就你那小身板,挤得过他们?”

 

“我会长高。”

 

两个孩子一边聊着天,一边各自捧着礼物盒子向住处走去——他们住在一个小房间,堪堪放下一张上下床,就没多少转身的余地了。

 

当头顶的盒盖被打开,布偶兔看到了自己的新主人。

 

当头顶的盒盖被打开,毛绒熊看到了自己的新主人。

 

——哎,这孩子和毛绒熊感觉真像。

 

——好像前辈。

 

叶修抱起毛绒熊看了看,撇嘴一笑:“小周你看,我这个像不像你?每回你不说话看着我的时候就是这样。”

 

“啊?”周泽楷愣了一下,急忙举起布偶兔给叶修看:“这个……像前辈。”

 

“嘿,真巧。”

 

猝不及防地,布偶兔看见了毛绒熊。

 

猝不及防地,毛绒熊看见了布偶兔。

 

它们呆呆地看着彼此,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长久的沉默,却是毛绒熊打破了:[前辈。]

 

[……好久不见。]布偶兔说。它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话能表达它的心情。

 

肚子里那一小团棉花,长久不再缩紧,不再熨烫,不再酸涩的那一小团,几乎被它们彻底忘掉了的——又忽然抽疼起来,又是疼痛,又是暖和,暖和得烫人了,烫得它们忍不住,必须要说些什么。

 

好像小姑娘那天咚咚跳动的心脏。布偶兔想。

 

好像小少爷那天染湿眼眶的泪水。毛绒熊想。

 

[前辈,我……]

 

[……很想你。]

 

它们一前一后地说完了这句话,或者这两句话。

 

叶修和周泽楷把它们靠着放在一起,挤在这个旧兮兮的小房间里。

 

“前辈。”周泽楷戳了戳布偶兔的肚子,“它们,在一起。”

 

“是啊,做个伴儿吧。”

 

“我们,也不分开。”

 

“好,离开这里的那天,我们一起走。”

 

 

 

——end——


评论 ( 101 )
热度 ( 737 )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