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和安

*顶着一个拔了智齿后留下的牙洞努力码字ing

*这个文很早就开头了，在我电脑里躺了一年多？当时觉得写不下去了，久违地翻出来之后居然又有了写下去的热情【虽然字数也比当初以为的多多了【。

*这篇就想写个简简单单的故事=w=傻白甜简单爱的故事，温温馨馨的那种XDDD

【邻家男孩】

 

 

0、

 

“叶修……前辈！”

 

被喊到名字的叶修抬起头，不解地注视着前方正奋力拨开人群，一路笔直向他跑来的人。

 

从校服的颜色看，是刚刚升入高中的新生，和他这种已经进入高三的人基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开学典礼的高一和高三之间都隔了整整一个高二年级的人，因此对于对方能够在涌回教学楼的人潮中如此快速地定位自己并跑来，叶修感到了相当程度的震惊。

 

更大的震惊在于，他脑子里压根没有这号人啊？

 

那名新生倒是笑得很灿烂，不过并不那么张扬耀眼，而是碎碎的，像是在脸上铺开一层星光。他保持着这样的笑容跑到了叶修面前，微微喘着气，踌躇了一下，高兴又有些腼腆地低声开口：“好久不见。”

 

叶修莫名地眨了眨眼：“你认识我？”

 

对方愣了一下，也眨了眨眼，眼里的星光黯淡下去：“前辈……不记得了？”

 

叶修拼命在脑子里搜刮——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这么个人了？绝对没有吧，虽然他看人很少会看脸，可眼前的新生实在是……原谅叶修学理科的脑袋，不太清楚该如何描述，非要找个词，那就惹眼吧。

 

对，惹眼，而且是很惹眼，相当惹眼，足够引起女孩子窃窃私语甚至尖叫的惹眼，连又肥又土的校服都遮不住。

 

确定自己记忆里没有这个人，但对方那一脸黯淡又不像是在说谎，叶修无可奈何，只得开口给对方指条明路：“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记得你，要么你认错人了，要么……你说说我什么时候认识你的？帮我回忆一下。”

 

对方偏着头想了想：“……周泽楷。”又一脸笃定地摇摇头：“没认错。”

 

“周泽楷？这你名字？”

 

“嗯。”

 

“周……泽楷……”叶修来回念叨了两遍这名字，期间对方就安安静静跟在他身侧一起往教学楼走，并且不动声色地替他挡开周围挤来的人潮。

 

“还真想不起来啊，小周，你这……”叶修摇摇头，刚要告诉对方自己什么都没回忆起来，就被自己下意识叫出口的称呼噎回了后半句话。

 

身旁的人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盯着叶修看。

 

有时候一个简单的称呼就能唤起沉入水底的记忆。对叶修而言，“小周”可比“周泽楷”要熟悉太多了。

 

周泽楷眼看着叶修眼睛越瞪越大，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嘴巴也张得好像能吞进去几颗鸡蛋，他不解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心想脸上是不是沾到脏东西了。

 

“卧槽……”然后他终于听到叶修开口了。

 

“画风完全不对啊小周……你这真不能怪我，和我记忆里差太多了吧？！”

 

“……咦？”周泽楷越发无辜了。

 

 

 

1、

 

隔壁家那户邻居姓周，家里有个小孩，独生子，比自己小两岁左右。

 

这是年仅七岁的叶修对隔壁邻居稀少的认知。

 

按理说小孩子都是很能打闹成一片的，可周家的小孩和他们这一群熊孩子画风都不太一样，因此非但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还往往是被欺负的对象。小孩子的排外意识都很强，面对与自己不同并且看起来好欺负的对象时，多半都会简单粗暴地进行排斥。

 

不过这些叶修都没怎么注意过，他已经有了叶秋这个很好的玩伴，也就不怎么分注意力在别的孩子身上。加上那一群孩子都还在上幼儿园，可他已经上小学了，自然有种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的感觉。

 

叶修第一次注意到隔壁邻居家的小孩，是他在和叶秋玩捉迷藏的时候——楼梯口下面拐弯有个隐蔽的小空间，一般人都发现不了，叶修正想往里钻，就被那里面闪出的一双眼睛吓了一跳。

 

这一吓非同小可，叶修死命捂着嘴才没叫出声来——他还在记着不能出声让叶秋发现自己这件事——而最初的惊吓过后，借着一点光他看清楚了，里面不是妖魔也不是鬼怪，更不是柯南里的黑影子，里面只是个小孩，而且是个灰扑扑的，比他个子小得多的孩子。

 

小孩头发似乎没怎么好好修剪，垂在眼前的刘海儿把眼睛遮住了一些，两边脸颊和鼻梁上都长满了雀斑，婴儿肥的脸看起来圆嘟嘟的。他看起来也被叶修吓了一跳，却不哭不叫，只盯着叶修看。

 

“……呃，我要进去，我和弟弟在玩捉迷藏。”叶修说。

 

小孩点点头，十分乖巧地挪了出来，这一下看得更清楚了——不是小孩灰扑扑，是他身上的衣服太累赘，看着就偏大，丁玲咣啷地吊在身上，裤脚都拖地了，不注意给踩得烂了一块。看着叶修躲进去后，小孩还冲他小心地笑了一下，然后又马上低下头去看着地板：“我……不说。”

 

那时候的叶修还不懂太多复杂的情感，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好像被拨拉了一下，闷闷的，一揪一揪，泛着酸疼，让他的脸都皱了起来。

 

看着叶修的表情变化，小孩不解地偏了偏头，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又小声开口：“对不起……？”

 

“你干嘛道歉啊？”

 

“……”

 

“喂……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还以为就我知道呢。”

 

“……藏。”

 

“藏？藏什么？你也玩捉迷藏？”叶修来了兴趣，“你挺会找地方的，要不跟我和叶秋一块玩？叶秋是我弟，没事他可笨了，我带着你藏，他绝对找不到我们！”

 

小孩没说话，眨巴着葡萄似的眼睛看了叶修半天，才点了点头——后来叶修才知道，周泽楷的藏不是捉迷藏，而是藏起来不被那群每天追着他喊他丑八怪还把他按在地上捉弄的孩子找到。

 

叶修很满意，他觉得自己多了个小跟班，小男孩都会对这种事有优越感：“你叫什么？我叫叶修，不过你得喊我……”他转了半天眼珠子，“……前辈！对，要这么叫我，前辈，记得吗？”

 

小孩很快点头，从善如流：“前辈……周泽楷。”

 

“你名字真长啊，我还是喊你小周吧。”两个字和三个字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

 

“嗯。”

 

“那快！进来！跟我一块儿藏起来！”叶修招招手，自己努力往里挪了挪，周泽楷比叶修矮，挤进来倒是容易，藏好了，又眨巴着眼睛看着叶修，看了一会儿，咧开嘴露出个傻里傻气的笑容。叶修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嘱咐不要乱动不要出声，觉得对方的头发软乎乎滑溜溜的。

 

结果叶修实在藏得太好了，周泽楷又太安静，好长时间叶秋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哥哥。不愿意服输的小男孩把院子翻了底朝天，终于耐不住失去哥哥的恐惧——儿童诱拐事件的新闻他刚刚看到过——在楼道里带着哭腔大吼混蛋哥哥你在哪里！！！

 

……然后就把在楼梯口里和周泽楷挨着睡着的叶修吵醒了，叶修睡歪了整个人都压在周泽楷身上，也不知道个子那么小的小孩是怎么一声不吭地撑住的。

 

哭得一脸花的叶秋看到叶修的时候，先是扑过去死死抱住，然后差点就把叶修掐得喘不过气，还是周泽楷踮着脚拼命掰叶秋的手腕才救了他。

 

那时候叶修深深觉得，周泽楷虽然年纪小，话也少，但有情有义，自己必须带着他玩，还要照顾他，谁让自己是前辈呢？

 

 

 

2、

 

小时候的周泽楷不要说惹眼了，应该是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小孩。不但个子比同龄人都矮上一截，还带着张长满雀斑的婴儿肥脸和又长又厚的头发，以及总是大上几号的衣服，让他非常“光荣”地获得了全院唯一的丑八怪称号。

 

哦还有一个呆头鹅的称号，源自周泽楷总是一脸呆呆的表情，还老是低着头不吭声。

 

叶修再看看身边的少年——头发剪得干脆利落有层次，长及脖颈；眼睛没怎么变，还是黑葡萄一样；皮肤光洁，雀斑褪得一干二净，连颗痘痘都找不到；五官端正，脸上的婴儿肥也全没了，从鼻梁到下巴轮廓都青春活力得没救了；以前矮小的个子蹿了老高，居然比现在的自己还高半个头，连带着身板也挺拔起来，目测腿长腰细模特配置；至于身上那土肥圆的校服……当人很惹眼的时候，衣服的影响力其实是次要的，真的。

 

脸上的表情倒是依稀有曾经的影子，还是呆，但是因为嘴角总带着有点腼腆的笑，呆都呆出了灵气。

 

“哎……”叶修慨叹，拍了拍对方的手臂，“你这画风变得太迅猛了……挺好挺好，少年大器晚成。”知道对方就是小时候那个小萝卜头，叶修瞬间就调整了心态，相当自觉地把自己摆回了带着周泽楷玩的前辈位置。

 

他家在他小时候搬家还挺频繁，最近才算是真正定居，因此他几乎积累不下什么儿时玩伴。对于居然记得他并特意跑来找他打招呼的周泽楷，他心里是有一点高兴的。

 

周泽楷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前辈……倒是没变。”

 

“没变么？”

 

“没。”周泽楷摇了摇头，一脸认真，“一眼认出来。”

 

“从哪认出来的啊你……”叶修哭笑不得。

 

“嗯……”周泽楷偏着头，仔仔细细地思考了半天，“没……就认得。”就和小时候一样，他先出来在校门口等叶修，从学校里呼啦啦涌出一大群孩子，他一眼就能看见他的前辈。

 

“好吧。”叶修点点头，接受了周泽楷的说法，“小周还是不爱说话哈，这点你倒也没变。”

 

“嗯。”

 

 

 

3、

 

叶修苦恼地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周泽楷很不爱说话。

 

而且周泽楷还不是那种拽的二五八万不理你的类型，他是想说话，可你眼睁睁看着他嘴巴开开合合，最后就吐出那么几个字，简直有种让人想撞墙发泄的感觉。

 

怎么能有这么不爱说话的小孩呢！——这样感慨着的叶修，忘了自己其实也就是个小孩。

 

“小周……别老不说话啊。”叶修和周泽楷并排坐着，叶修自说自话的实在无聊了，脚后跟啪嗒啪嗒踢着水泥台阶，“就我一个人说话多无聊，你说你得多说话才能多聊天嘛，多聊天了人家才愿意跟你玩啊！”

 

周泽楷听了，眨了半天眼睛，乌溜溜的眼珠子透过又厚又长的刘海儿看向叶修，努力酝酿了半天，说了一个“嗯”字。

 

“哎……”叶修望天，小大人一样挥挥手，“算了就这样啦，安安静静也挺好的，跟你一样大那群小孩都吵死我了，耳朵都疼。”

 

“嗯。”知道自己不怎么说话的性格没被讨厌，周泽楷立刻高高兴兴地点头，又冲着叶修咧开嘴笑。

 

叶修揉了揉萝卜头的脑袋，觉得对方的头发软乎乎的，而且对方又很乖，他揉得总是很尽兴。

 

“小周真好啊。”叶修无意识慨叹。

 

周泽楷猛地一扭头，眼睛一眨不眨直盯着叶修看——他没听错吧？还是第一次有小孩说他很好。

 

“啧啧，要是叶秋也肯给我揉……”

 

下半句话不轻不重地泼了周泽楷一盆冷水，他把视线收回来盯着自己的膝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腿。想了想，他往叶修那边挪了挪，把自己的脑袋伸到叶修下巴底下，吓了对方一大跳。

 

“干、干嘛啊小周……”

 

“……揉。”周泽楷小声说，固执地歪着脖子，动也不动。

 

第一次见到把脑袋送上门来给揉的人，叶修着实震惊了，震惊过后，叶修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梦想。

 

——愿除了自己以外，全世界的孩子，都是小周。

 

 

 

4、

 

要算起来，周泽楷和叶修小时候天天一起玩的日子，也就一年多一点。

 

那阵子叶修刚萌生了身为前辈的责任感，每天放了学责无旁贷带着周泽楷一起玩，等周泽楷也上了小学，就在学校带着周泽楷继续一起玩。叶秋一开始对这个抢了自家哥哥注意力的小孩颇有微词，但是一起玩了几次之后，他也和周泽楷要好起来，甚至比叶修还上心地关照这个小萝卜头。

 

按叶修的话就是：“他当弟弟太久了不服管，所以也得找个人管管，你正合适。”

 

不过在周泽楷上小学一年级不久后，叶修家就搬家了，搬得太过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和周泽楷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这么多年，儿时的记忆都淡了许多，如果不是周泽楷居然在学校里把他认出来，叶修觉得他们大概就见不上面了。

 

开学典礼结束后的时间很少，完全不允许周泽楷和叶修站在一边没完没了叙旧，很久没见，即使是叶修也生起一点感慨之情，两个人索性约了中午饭一起吃，顺便趁着午休时间聊聊。

 

周泽楷走回自己的教室，一路上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他笑起来很好看，干净阳光，又带着一丝腼腆，没有特别亮眼，却十分耐看，让人忍不住一直看着，慢慢的，就生起亲近向往的念头。

 

他很高兴。

 

这是当然的。

 

他不知道叶修还记得他多少，但他却一直没有忘记过叶修，并且一直在想方设法打听叶修的事情。五六岁的孩子大多数记忆都很模糊，但周泽楷却牢牢地记住了叶修所有的事情，生怕自己忘记，他还常常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回忆叶修的事情。

 

小时候第一个肯和他玩的人，第一个不喊他丑八怪也不欺负他的人，第一个会亲近地揉着他的头发喊他小周的人。

 

即使现在他长大了，雀斑褪去，身材抽条，已经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衣着合身整洁，他也仍然记得。

 

周泽楷坚信着六人理论，因此他从没觉得叶修会离他很远，只不过是他们之间隔着的人比较多而已，那么缩小一步，再一步，就能找到了吧。

 

于是他初三那年拼了命地学习，考来这所全省最好的重点示范校。原本他的成绩报这所学校有点风险，老师们都劝他报稍低一些的学校，不但稳妥，心理压力也小。但周泽楷却下了决心，谁也劝不动。

 

他甚至有一点骄傲地想——不愧是前辈，学习成绩这么好。

 

终于再次见到叶修的那一刻，所有的努力和辛苦，都变得不值一提。

 

小时候的他希望每天都能见到叶修，每天都能和对方在一起。

 

现在也是。

 

 

 

5、

 

小时候的周泽楷是个爱哭包，这是叶修的评价。

 

公正而言，这句评价有失公允——周泽楷极少掉眼泪，他更多的时候是一声不吭地坐着，默默地咬着嘴唇抱着膝盖，慢慢等着眼眶里湿润的感觉自己褪去。

 

但对叶修来说，他看得出周泽楷想哭，周泽楷要哭，周泽楷心里的泪水已经流了一条河，那就是周泽楷哭了。

 

“怎么了？”叶修挨着周泽楷坐下，顺手递给对方一包小零食，“牛羊配，吃么？一人一包。”

 

周泽楷摇了摇头，叶修也不坚持，拆开零食袋倒了几颗进嘴里，嚼得咔吧咔吧响。

 

“那帮小孩又欺负你了？”叶修问。在他看来，周泽楷是个很乖的孩子，而像这样很乖又没有好成绩或是好相貌的孩子，被欺负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有。”周泽楷其实不怎么在乎那些所谓的欺负——如果以前在乎，在那现在也不在乎了。他们说他是丑八怪又怎么样呢？叶修不那么说就没关系。他们不和他玩又怎么样呢？叶修和他玩就没关系。

 

小孩子的内心就是这么单纯又坚定，认定了一个人，其他人便再也及不上这个人在心里的位置了。

 

“那是怎么了？你干嘛哭？”

 

周泽楷吓了一跳，急忙抬手去抹自己的眼睛，然后他发现手上干干的，根本没有什么眼泪。

 

于是难得的，他有点生气地控诉：“我没哭！”

 

叶修趁着周泽楷张嘴说话，往他嘴里塞了一根拆开的流口水：“还说没有？”

 

周泽楷下意识地抿住了流口水，含着慢慢嚼，只能眨巴着眼睛听叶修说话。

 

“好吧你没掉眼泪，但你其实想哭，对吧？怎么了和前辈说说呗，前辈帮你排忧解难。”

 

年纪越小的时候，一两岁的年龄差越明显，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周泽楷还只是个小萝卜头，可三年级的叶修已经看起来像模像样的了——至少在周泽楷看来。

 

周泽楷拨了拨自己的两只大拇指，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作业……”

 

“嗯，嗯。”叶修往嘴里倒了一包跳跳糖，这会儿只能闭着嘴，任由糖粒在嘴里上蹿下跳噼里啪啦。

 

“作业要签字，我家，没人签。老师不信，说我撒谎……”说到最后几个字，小孩的声音哽咽起来，显然要忍不住了。

 

叶修灌了一大口果汁把跳跳糖咽下去：“为什么没人签啊，你爸你妈呢？”

 

“他们不在，爷爷，不识字。”周泽楷小声说。

 

“你就这么告诉老师就行了啊，没说？”

 

周泽楷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两只手抱着小腿扣紧了。这件事告诉叶修没有关系，但是他一点也不想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告诉老师，说了的话，班里一定会有同学嘲笑他是没人要的小孩，就像他们嘲笑他的雀斑，他的胖，他总是嫌大的衣服一样。

 

他年纪很小，却已经有了十足敏感聪慧的内心。

 

“可是不告诉老师，他肯定还觉得你撒谎啊……”叶修有点发愁，忍不住一边揉着周泽楷的脑袋一边想办法，周泽楷安安静静低着头，一动不动。

 

“不然，我帮你和老师说？”

 

周泽楷摇摇头。

 

“我陪你去，你和老师说？”

 

周泽楷仍然摇头。

 

“那……”叶修有点帮不上忙的泄气，“小周你想怎么办？”

 

“不知道。”周泽楷闷闷地说，“我没撒谎，可我，不想告诉老师。”

 

叶修托着腮帮子，跟着周泽楷一起沉默起来，但过了一会儿他就一拍大腿：“有了！小周你来我家！”

 

“啊、啊？”

 

周泽楷被叶修一路拉着去了叶修家，不知道叶修和他妈妈说了什么又是怎么说的，但从那之后，周泽楷的作业本上都签了叶修妈妈的名字。在学校，叶修则拉着他和老师解释说周泽楷是他表弟，暂时住在他家，所以由阿姨签字。

 

周泽楷没去在意老师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为了叶修那句“表弟”飘飘然了很久。

 

 

 

6、

 

高中部的教学楼一共四层，年级越高楼层越高。还是高一新生的周泽楷教室在一楼，已经高三的叶修教室却搬到四楼，每天迟到了还要爬楼梯，凄惨无比。

 

高三学生的作息和高一高二不同，下课时间晚半个小时。周泽楷下了课就跑上四楼，站在高三一班后门边，偷偷往里看。

 

这天上午最后一节课是物理，教室前面的大幻灯屏上打着例题，整个教室的人都低着头写写算算，周泽楷一个一个后脑勺看过去，总算在倒数第二排抓到了叶修。

 

叶修左手托着腮，右手拿着笔唰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偶尔抬眼看看幻灯，又低下头去继续写，很快，他像是算出了结果，很悠闲地转起笔来，又是往窗外看看，又是往门口看看。

 

——然后他无意中就和后门的周泽楷对上了视线。

 

周泽楷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地笑笑，冲叶修做了个口型“等你”。

 

叶修冲他晃晃笔，一笑点了点头。

 

接着叶修就被物理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了，老师似乎调侃了一句什么，全班笑成一团。叶修悠悠哉哉站起身，回答了几句什么，又坐下了。幻灯片翻了一张，换成物理老师讲解例题的答案与解法。

 

被叶修抓了包，还待在后门口太尴尬，周泽楷靠着走廊墙，一边发呆一边等叶修，不知道过了多久，高三的下课铃终于响了，周泽楷猛地直起身子，甚至低着头检查了一下被他洗好晾干的整齐校服。

 

作为校服来说很完美，虽然肥大土气，可是很干净，他个子高，也不是那么不合身。

 

叶修终于走出了教室，他的步伐——或者说整个高三年级的步伐——相对于高一学生而言，迈得相当懒散悠哉，周泽楷对比了一下自己班里的同学冲向食堂的速度，在心里感叹了一声高三年级的老成。

 

“走走。”叶修熟门熟路拍了一下周泽楷的肩膀，“我忘了我们下课比你们晚，让你等半天。”

 

“没事。”

 

“晚就晚吧，正好带你上三楼吃小炒去。不是我说，食堂里就剩下小炒能吃了。”

 

“……是吗？”

 

“以后你有的是时间体验。”叶修冲他咧嘴一笑。

 

高一高二的学生大部分已经吃完饭往回走了，和高三的学生恰好撞上，还好两边都不着急，于是也没发生什么推挤事件。

 

食堂一楼二楼是套餐和盖浇饭，三楼是小炒，由于小炒价格最贵，因此会上去吃饭的学生每天都不多。

 

叶修用前辈的身份请了客，要了四盘炒菜两碗米饭。终于面对面坐下来吃饭的两个人，动筷子之前下意识地打量了对方一番，这才十分真切地感受到——九年时光一瞬而过。

 

“小周你这是……”叶修左手托着腮，手指啪嗒啪嗒敲了敲自己的脸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

 

“变化很大？”周泽楷却猜出了叶修要说的话——这很容易，他在小学六年级那一年身材抽条疯长，雀斑也慢慢褪淡，当时很多人也都用这种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惊讶目光打量他。

 

“大。”叶修点了点头，忽然又摇摇头，“也不算大，长开了呗，你顶多就是开得灿烂了点儿。”

 

周泽楷愣了两秒，噗嗤一声笑了，叶修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隔着四盘炒菜笑了半天，彼此都感觉无名的隔阂忽然消失了。

 

接下来就是安安分分地吃饭，边吃边聊两句——这几年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曾经初中和小学的趣事，还有那短暂的一年半时光，那个小小的楼和小小的院子。不刻意回忆的时候不觉得，一旦两个人聊起来，却想起来许多当时不曾在意的细节，好笑的或是窘迫的，快乐的或是难过的。

 

“我家，也搬家了。”周泽楷说。

 

“是吗？搬哪了？”

 

“芍药路北。”

 

“那离我有点远，我家住绿水颐园那边。”

 

“叶秋呢？”

 

“他学文去了，在十一班背他的史地政。”叶修笑了笑，“我打死都背不下来，他倒好，物理化学分低得让人想哭，所以我俩分科的时候就分班了。你没事可以去十一班找他玩玩，他肯定高兴看见你。”

 

“前辈一起？”

 

“……”叶修摇了摇头，嘴角一扬，“我就算了，最近我俩在冷战，他估计不怎么待见我，但他肯定很高兴看见你。”

 

周泽楷错愕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不该问下去，疑惑在他脑子里接连打了几个弯，最终在叶修那稍带没心没肺的语调下，静静地保持了沉默。

 

 

 

7、

 

周泽楷小时候身体不算好，属于大病不犯小病不断。尤其在天干物燥的春秋两季，上火嗓子疼几乎是家常便饭。

 

这很正常，如果没有大人提醒，小孩子很少记得要喝水，有时候明明带着水壶到了学校，却整整一天都记不起来喝一口。周泽楷算是比较早熟的孩子，可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比其他的孩子来得天赋异禀。

 

因缺水引起上火，上火之后又被倒春寒的穿堂风一吹，周泽楷直接就在课堂上发烧了，被自己的爷爷接回了家。

 

班里的小孩子和周泽楷的关系都不算亲近，最后老师想起了叶修，便把当天发回来的作业本一股脑托付给这位“表哥”。

 

叶修书包都没放，直接捧着周泽楷的作业本敲开了隔壁家门，跑到周泽楷的卧室去看。

 

小孩已经烧得小脸通红，额头上盖着一条湿毛巾，被子下的身体冷得轻轻打颤，厚而偏长的头发被汗水沾湿了黏在脸颊两侧，一眼望去狼狈不堪。

 

周泽楷的爷爷是位憨厚老实的人，老人望着自己的孙子，不安地搓着双手：“唉哟……这可咋办哪，孙子病了，我又没老婆子会做饭，又不知道吃什么药……”

 

“爷爷，家里还有水吗？要热水，烧点开水！”叶修把书包放在了周泽楷房间的地板上，“没事，以前我弟弟发烧，一个劲儿给他喝水，让他睡觉就行了！”

 

说着，叶修跑到卫生间去，接了一大盆冷水，端着颤颤巍巍地走回来，同样往地上一放，把周泽楷额头上的毛巾拿下来，重新洗凉了，再叠好搭上去。

 

老人去厨房烧开水，叶修又跑回隔壁自己家，花了点时间说明情况，就翻箱倒柜把家里的小儿止咳糖浆拿走了。

 

那天晚上叶修直接睡在了周泽楷的房间里，就为了晚上能听到周泽楷咳嗽，然后及时把他喊起来，给他喝水和止咳糖浆。

 

叶修的父母见过叶修照顾叶秋的样子，因此并不觉得很意外，只是感叹看来叶修是真的把周泽楷当弟弟看了。而叶修，他最直接的想法就是，都被周泽楷喊了一声前辈，那身为前辈，怎么能不照顾后辈呢？

 

当周泽楷意识清醒地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头还很晕，身子很酸，浑身上下都是汗，又燥又热。但是头不疼了，耳朵里也没有那些嗡嗡的声音了。

 

而后他就看见了叶修。

 

比他大了两岁的，他在学校的“表哥”，他的前辈，缩着身子和他一起挤在这张小小的床上，一只手轻轻搭在他手背上，闭着眼睛睡得很沉。

 

搭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有点凉。

 

他们挨挤得太近了，以至于他听得到叶修的呼吸声，又细小，又轻缓，连绵不断。

 

周泽楷忽然就安下心来。

 

那些在他闭上眼时的黑暗，在耳边嗡嗡着刺痛他的话语，抛他而去的那两道身影……一瞬间不复存在。

 

周泽楷又闭上了眼睛，无比安心地沉入梦境。

 

他知道前辈在他身边。

 

只是这一点，就足够他不再惧怕闭上双眼。

 

 

 

8、

 

周泽楷专门去高三十一班找了一趟叶秋。

 

即使没有叶修所谓的“冷战”给他带来的疑惑，他也会去的。在那短暂的一年半内，叶秋是除了叶修之外照顾他最多的人。

 

双胞胎兄弟的性格看起来不怎么相似，叶秋沉稳，叶修懒散。但周泽楷知道他们骨子里很像，例如说，同样都很温柔。

 

叶秋果然也没认出他来，不过周泽楷一报上自己的名字，叶秋便有所了悟地“啊”了一声，镜片后面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周泽楷半天，最后冒出一句：“长开了啊。”

 

——幸好没再加上后半句。周泽楷默默地想。

 

高三的课间休息时间很宝贵，但叶秋仍然和周泽楷言简意赅地聊了几句，问及周泽楷怎么知道他在这的时候，周泽楷很诚实地说自己在开学典礼的操场上见到了叶修。

 

“……是吗。”叶秋有一瞬间不自然的沉默。

 

周泽楷点了点头，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冷战？”

 

“……啊，对，是，冷战。”叶秋匆匆说着，视线移开又折回，显然十分动摇，“快上课了，我先进教室，你也快点回去吧。”

 

“哦……对了，好久没看见你，哥哥应该很高兴。”临走前，叶秋忽然又丢下这么一句话。

 

望着叶秋走进教室的背影，周泽楷忽然有点担心。

 

即使只凭他那一年半的儿时记忆，他也可以保证，叶修和叶秋并不是冷战这么简单。

 

倒不如说，他们似乎因为某些原因，极力避免见到对方。

 

周泽楷闷闷地走回自己的教室，觉得心里有点沉闷。

 

一边是他不希望看到两个人如此生疏，另一边，他却是想起了叶修那句轻描淡写的“他估计不怎么待见我”。

 

叶修在小时候就是个不怎么把规则放在眼里，常常另辟蹊径的孩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现在的叶修也是这个性格，那么当他做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时……

 

“……”

 

周泽楷有点苦闷地在桌子上趴了下来。

 

在他小的时候，那段充满了不安和寂寞的时光，是叶修陪他一起走出来的。说起来不可思议，那时候他的年纪那么小，那段时间也不算长，却刻骨铭心似的，持续不断地给予他温暖。

 

那现在呢？九年过后，他能不能帮上叶修的忙呢？

 

作为后辈，有什么可以为前辈做的吗？

 

作为周泽楷，有什么可以为叶修做的吗？

 

 

 

9、

 

叶修发现，开学以来，周泽楷就像小时候总要追在他身后一起玩一样，现在也同样地——在各种空隙找自己聊天，或是约自己吃午饭。

 

叶修把这归结为深厚的童年情谊，欣然接受。

 

高三的作息和高一高二非常不同，上午下午的课时间都要延长，下午的自习课结束后，高一高二可以放学，高三还有一场一小时的单科测验。叶修和周泽楷说过许多次放了学不用等他一起走，周泽楷每次都笑着听不说话，但当天下午，仍然安安静静地站在走廊里等叶修。

 

秋分过后白昼渐短，过了国庆节太阳落得越发快了。单科测验结束后的天色，也逐渐从午后转成了晕橙色的傍晚。

 

周泽楷背着书包，静静地半靠着墙站在走廊里，他不怎么换姿势，也不玩手机，多数时候都微仰着头，眨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夕阳光从窗户投进来，把他拉成了一个逆光的剪影，在空无一人的四楼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测验结束的铃声响起，周泽楷动了动，把重心换到另一只脚上，免得自己站得太过僵硬。

 

教室门一开，叶修就从后门跨了出来，一眼看见周泽楷，有点无奈地笑了：“这周值日，你还得等会儿，进来坐我位子上吧？”

 

说了那么多次也不见周泽楷听话，叶修自然不浪费口舌，转而听之任之了。

 

何况只论私心，他其实很高兴每天放学的时候有周泽楷一起走——又或者说，当他踏出教室门的时候，总能看见周泽楷站在那里，只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感到安心了。

 

习惯确实是一种挺可怕的东西。

 

“不用。”周泽楷摇着头笑笑，又往墙上一靠，嘴唇微动，无声地嘀咕着什么。

 

叶修知道那是什么——周泽楷在背高一的英语课文或是文言文。他不想打扰周泽楷，就转了身进教室，站到讲台前等着班里同学记下当天作业，差不多的时候，一边喊着“没记作业的找别人抄啊我擦黑板了——”，一边就雷厉风行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

 

然后跟着周泽楷下楼，边走边聊，他陪周泽楷去学校的地下车库取自行车，周泽楷推着自行车陪他走到地铁站，他进站下去，周泽楷也骑上车，转个方向回家。

 

就是这么短暂的一段路，十几分钟，却是叶修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候。

 

不用时时刻刻绷紧了神经，不用争分夺秒地思考，什么都不用做。

 

“你骑车回家天就黑了吧？”

 

“没有，快了。”

 

“路上还是小心点，冬天就真的是顶着星星出门，顶着星星回家了。”

 

“嗯。”

 

“说起来你们高一是不是要选学生会了？”

 

“在选。”

 

“你去选了吗？我觉得你当宣传部部长绝对合格，小周你就往那一站，就是最好的宣传，活招牌啊。”

 

“噗嗤……没，没兴趣。”

 

周泽楷话很少——和他小时候一样——叶修也不在意，他想说什么了就聊几句，不想说话就不出声，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并肩走着，却也并不尴尬。

 

不如说，这种沉默倒像是一种温柔的包容。

 

有的时候叶修会转头看看周泽楷，对方的侧脸衬着深橘色的夕阳光，隐去了青涩，多了一分白天不曾显露的沉稳味道。偶尔周泽楷会如有所感似的也转过头，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对上叶修的视线，而后他总是抿起嘴唇，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周你再长大点……对，成年，上大学的时候，肯定是祸国殃民。”叶修无比诚恳地说。

 

“前辈。”周泽楷有点无奈地喊了他一声。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叶修拍拍周泽楷的肩膀，“我去坐地铁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嗯，明天见。”

 

叶修的回答永远是一挥手，然后转身就钻进地铁里了。

 

周泽楷扶着自行车，静静地看着叶修完全消失在视线里，这才跨上车子转身骑走。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去问叶修和叶秋之间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决定尽可能地多陪着叶修。

 

就像小时候叶修陪着他一样。

 

……

 

或许，再加上那么一点点的私心？

 

 

 

10、

 

“哟，小周，你们今天开家长会啊？”

 

周泽楷左右看看，都没看到叶修的身影，他想了想，往前走了几步，抬头向上一看——果然叶修就在二楼的楼梯口，手臂搭着栏杆笑眯眯地望着他呢。

 

“嗯！”

 

“真好，我们开家长会也不能提早回家。”

 

“……”

 

“哎哎别光跟我聊，快点快点又有家长进来了。”叶修摆摆手，“我去语文办公室拿卷子。”

 

高一年级上个星期期中考，试卷讲评结束后的星期五下午是家长会时间，大多数学生都提早回了家。周泽楷留下来帮忙引导家长，顺便打扫打扫教室，在黑板上写写“欢迎高一三班家长”之类的大粉笔字。

 

进教学楼的家长逐渐少了，周泽楷回了自己班里，见大多数座位都已经坐好了人，于是他把放在讲台上的期中考试成绩条拿下来，逐个发给对应学生的家长。

 

他个子高，样子清俊，递成绩条的时候又很礼貌，自然而然合了大多数家长“好学生”的眼缘。

 

周泽楷拿着自己的成绩条，安安静静坐回自己的座位。在满是家长的教室里，穿着校服的他格外醒目。

 

留下来的原因是，本来他就要自己开自己的“家长会”。

 

他的父母仍然在外地，完全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回来。爷爷在几年前去世，父母那时赶回来匆匆帮忙安排了后事，便又片刻不停地离开了。

 

他们仍然心安理得地放任周泽楷一个人生活在那栋房子里，而周泽楷也心安理得地这么生活着，好像任何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本该如此。

 

他手里的成绩条上写着全班第一，年级前十的成绩和排名，但也只有他自己会在意。

 

身旁的父母们都带来了本子和笔，讲台上的老师讲些什么，他们就飞快地记下来什么。周泽楷没有做笔记，他只是坐得端正，一边听着老师的话，一边却慢慢地发起呆来。

 

前一天晚上他睡晚了，听着各科老师的滔滔不绝，慢慢的就有点犯困，却又不好明目张胆睡着，只好半低下头用手托着下巴，手里再拿上一根笔，做出一副专心听讲的样子。

 

高一年级的第一次家长会，无论是老师还是家长都分外重视，结果就是这场家长会拖得分外长。周泽楷一边看表，一边就焦急起来——高三年级的小测验已经结束了，叶修过一会儿就要出来，可他现在却还走不开。

 

叶修平常总不带手机，连悄悄发个短信也做不到。

 

——希望前辈能早点自己回家吧。周泽楷有点沮丧地想。

 

幻灯屏上打出了期中考试班级前十的学生进行表扬，周泽楷的名字被排在第一位，他听着老师的赞扬，心里却没多大感觉，或者说，有点木然。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家长会终于宣告结束，班主任被一群好学好问的家长围得水泄不通。周泽楷慢慢地收拾好书包，穿好外套，慢慢地往后门口走去。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低落又沉闷，他想他骑车回家的速度要快一点。

 

可是。

 

当他走出教室的时候。

 

叶修正懒懒散散地蹲着，后背靠着走廊对面的墙，书包被他放在脚边，手里拿着本数学练习册，借着走廊灯那点昏黄的小灯光，微蹙着眉全神贯注地解题。

 

周泽楷愣了一下，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前辈？”他有些不确定地轻轻喊了一声。

 

效果立竿见影，叶修立刻就抬起头了：“唉哟你们家长会真够长的，居然比我们班还能说。”

 

周泽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错愕地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

 

他想他是太高兴了，任何意外得到了惊喜的孩子都是这样。

 

“走吧？这么晚了。”叶修把数学练习册放进书包，手一撑膝盖想站起身，忽然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小周赶紧帮我一把，脚蹲麻了……”

 

周泽楷急忙大步上前，拽住了叶修的两只手，把对方从地上拉了起来。

 

叶修皱着眉动了动腿又跺了跺脚，等两条腿的血液循环恢复正常，长舒一口气。

 

周泽楷把叶修的书包从地上拎起来递过去：“前辈，还不回家？”

 

“测验结束了但是没看见你……我就想着你不会开家长会呢吧，来看了一眼还真是。”叶修接过书包背上，拽了一下周泽楷，“走啊，发什么呆？”

 

“哦、哦……”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校门外的街道旁亮起了橘红色的路灯。

 

“天黑得真快。”叶修感慨。

 

“嗯。”

 

短暂的沉默。

 

“小周你挺厉害的啊，我看见了，年级第七，班级第一，是吧？”叶修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我高一的时候可没考这么好。”

 

“谢谢。”周泽楷也笑了笑，“前辈很厉害。”

 

这时候，老师对他的赞扬在脑海里尽数回笼，他忽然又很为那些赞扬感到开心了。

 

“我没那么厉害，不过还是很厉害。”

 

“哈哈哈……”

 

“天真黑了，你骑车的时候小心点儿看路，别让车灯晃你。”

 

“嗯。”

 

两个人都走得慢悠悠的，心照不宣地想把这段时间延长一点。

 

可惜路只有那么长，推着车子走到了地铁站，周泽楷知道自己该和叶修分开了。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叶修他憋了半天的问题：“前辈，为什么等我？”

 

“啊？”叶修愣了一下，像是不明白周泽楷为什么这么问似的，“这有什么为什么……我想跟你一块儿走呗。”

 

周泽楷抿了抿嘴唇，没说话，他的心里热极了，烫得厉害，甚至有点儿发疼，可他死死捂着这团火焰，不许它逸出一丝一毫。

 

他一直以为叶修和自己走，只是因为自己每天都去等着而已。

 

可是叶修说不是，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那么温和地看着自己。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叶修道别的，也不知道他在路口扶着车站了多久。

 

路灯沉默地发着光。

 

周泽楷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有很多东西，曾经冰冷的，孤独的，碎片一样划伤了他，刺在五脏六腑里的——此刻都轻飘飘地浮着。

 

那是一种满溢着安宁的快乐。

 

 

 

11、

 

高三年级的期末考试结束后，高考志愿填报就被提上了日程。

 

全国各个省份报志愿的时间各不相同，却鲜少有像是这样——在高考前就要报好志愿，且不可更改的。这就表示，如果不被第一志愿的学校录取，落到第二甚至第三志愿的话，学校的质量会与自己的期望相去甚远。

 

学校下发了厚厚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全国各个学校各个专业历年来的录取分数线总集，以及一大堆的志愿填报讲座通知。一时间倒是学生不急家长急，每家父母都为自家孩子的志愿填报忙得焦头烂额。

 

“喀啦”

 

叶修用钥匙开了门，推门进去，眼前是除了母亲之外空无一人的客厅。

 

不仅如此，书房和另一间小卧室的房门都紧紧闭着，整间屋子显得异常安静。

 

叶修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以为他早就习惯了，可要是习惯了，心里这一点怅然又是哪里来的？

 

“叶修，回来啦？”母亲从客厅沙发上站起身，忙不迭地往厨房走，“今天开始就放寒假了？来，先吃饭，都在锅里热着呢。”

 

叶修放下书包，脱了外套，进了厨房去拿碗给自己盛饭：“爸和叶秋吃过了？”

 

“哎，吃过了，他们回来得早。”

 

“哦，那就好。”

 

叶母把温在锅里还热着的菜端上桌，看着叶修端碗吃饭，在饭桌另一端坐下，欲言又止地望着叶修。

 

叶修注意到对方的目光，笑了一下：“妈，有事就说吧。”

 

“也没什么，就是，你爸又给你联系了一个心理医生，说是让你趁着寒假去好好看看……”

 

叶修的筷子顿了顿，而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夹着菜：“是吗。”

 

“嗯……我是觉得，去看看总没什么坏处，你爸他也不是……也不是那个意思，他不就是希望你好好的吗……”

 

“……”

 

“我说实话，看着咱们家现在这样，我都快受不了了，你们不能老是让我夹在中间。叶修，听妈的话，去好好看看，别走歪路，跟你爸好好认个错，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叶修放下了筷子，在心底叹气——看来这顿饭他注定吃不好了：“妈，这不是第一个心理医生，之前你们给我联系过的，我不都好好去看了，医生是怎么说的？”

 

“……”叶母的视线游移了一下。

 

“医生说，这根本不是心理疾病，也不是我心理不成熟一时冲动。相反，我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也具有自制力和判断力。他们不建议你们继续用现有的态度对待我，对吧？”

 

“那是……那医生说的不对，你这怎么可能不是病呢！你要不是心理有问题，生病了，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个同性恋，对吧？”叶修咬着字，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

 

叶修摇了摇头：“妈，如果你和爸一门心思认定我是有病的话，那你们不管找来多少个心理医生都没用。这个医生我不会去看，寒假我白天会出门学习，晚上才回来，你们不会有多少时间看到我的，放心吧。”

 

他转身拎了书包进自己的房间，很轻地合上门，留下叶母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饭桌旁。

 

过了一会儿，另一扇小卧室的门却开了。

 

是叶秋。

 

叶母一惊，急忙擦了擦眼泪：“叶秋，怎么了？”

 

“哥哥回来了？”

 

“嗯，回来了，现在他也进屋学习去了。”

 

叶秋走出来，倒了杯温水递给叶母：“妈，喝口水吧。”

 

“哎，好，没事，你渴了自己倒水喝，高三学习那么紧张，别太累着自己……”

 

叶秋却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极沉重地开了口：“妈……”

 

“嗯？”

 

“我觉得，你和爸一味给哥哥找心理医生，一味想着他有心理疾病，这样下去并不好。”

 

“……叶秋？”

 

与叶修不同，叶秋说话素来是一丝不苟的，就连语气都把握得很恰当，让她一时间竟然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哥哥喜欢同性这件事，但是……你们一直用心理疾病之类的借口来安慰自己，这样好吗？”叶秋诚恳地望着自己的母亲，镜片后的眼神里竟然带着一丝恳求，“我和哥哥是双胞胎……所以我比你们还要清楚，他不管一副多无所谓的样子，可他很难过。”

 

“妈，你和爸都很痛苦，我也很痛苦，那哥哥呢？”

 

 

 

12、

 

忽然接到叶修的电话，是在寒假某一天的晚上。

 

往常有什么事情或是约他出去一起学习，叶修都会发短信，突然打来电话十分少见，周泽楷急忙接起来，刚“喂？”了一声，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气。

 

“前辈？”

 

“抱歉，小周，我可能要给你添个麻烦了。”

 

“什么？”周泽楷更着急了——叶修的声音既透着一丝无奈，又透着深深的疲惫，和他平时的嗓音完全不同。

 

“……就是，我今天可能得打扰你们家一个晚上。是真不好意思，但我现在没什么别的办法了。明天一早我就走，不多待，行吗？”

 

叶修的声音被他自己压得稍稍有些低，带着一点走投无路的赧然，听得周泽楷整颗心都抽紧了似的疼。

 

“好，前辈你来。”周泽楷飞快地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不……前辈，在哪？去接你。”

 

最后周泽楷到叶修家附近的公共汽车站接上了叶修，又带着叶修坐上公共汽车，慢慢地往自己家蠕动。

 

让周泽楷稍稍安心的是，叶修看起来和他平时没什么两样，看到他的时候，还笑眯眯地开了个玩笑。

 

“前辈。”

 

“嗯？”

 

“家里没人。多待……没关系。”

 

“是吗。”叶修笑了笑，“没事，一晚上够了。现在就是……实在是太累了，累得我在那边待不下去，只好麻烦你。”

 

周泽楷这才发现，叶修的眼下带着淡淡的黑眼圈，双眼也半张半合，显然是真的累了。

 

他伸出手，小心地把叶修的头扳到自己肩膀上靠着：“前辈睡吧，到了叫你。”

 

叶修的身子微微一僵，而后又放松下来，一言不发地合上了眼睛。

 

公共汽车晃晃悠悠地开着，周泽楷一手轻轻扶着叶修的头，安静地望着车窗外出神。

 

他不知道叶修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为在这样的时候，需要帮助的时候，叶修能想起他来——感到无比开心。

 

 

 

“咔哒”

 

周泽楷打开门，把叶修让进家里，找了一双拖鞋给对方。

 

叶修换上拖鞋，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很普通的三居室，非要说哪里有种违和感，就是这个家太冷清了，几乎没有什么人气儿。

 

就像知道他的内心似的，周泽楷安静地解释了一句：“家里总没人。”

 

——连爷爷也不在了啊。叶修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不过他没说破，只是点了点头。又想起上次高一的家长会是周泽楷自己参加的，心里便泛起一层薄薄的疼。

 

九年前，周泽楷还是个委屈了就要哭鼻子，整天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胆怯内向不敢说话的小孩子。

 

九年后的现在，他显然已经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习惯一个人生活，衣着整洁，虽然还是不爱说话，性格却明显内敛沉稳了很多。

 

这么多年他的父母一直不在身边，爷爷恐怕也去世了。

 

可他还是长大了，而且……对，长开了，开得很灿烂。

 

叶修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引得周泽楷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对啊，不能因为现在自己累成这样就忘了，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前辈？”

 

“没事，忽然想通了一件事，现在一身轻松了。”叶修摆了摆手。

 

“……”周泽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今天，怎么了？”

 

问出口的时候，他就知道或许他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但是他忍不住地想知道——哪怕叶修不告诉他，也好过他沉默着什么都不问。

 

叶修愣了一下，偏着头想了想，却没有拒绝周泽楷的提问：“这可说来话长了……”

 

 

 

13、

 

“我们家一直在为了报志愿的事情吵，最近天天见面都说这个，开口闭口都是不许报外省不许报外省，跟他们好好说话他们又不听，实在是累死了……”叶修苦笑着叹了口气，“……所以我就说，今天出来躲躲，攒足力气，回去才顶得住啊。”

 

“前辈想去外省？”

 

“嗯，是啊。总之我大学不会留在这念的，一方面跟我想学的专业有关，另一方面……”叶修转了头，看着周泽楷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乐了，“哎小周你不用这么认真，看你这张脸我都不忍心说下去了。”

 

周泽楷默默地点了点头——不是叶修说，他也没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紧绷绷的。

 

叶修伸手拍拍他的脸颊：“放轻松，不是多大的事儿……对，这就好多了。”

 

“另一方面？”周泽楷帮叶修提话头。

 

“另一方面啊……”叶修背靠着沙发，仰着头，“我想离家远一点，考外省大学的话，每年能见面的时间就少多了。”

 

“诶？”这个理由实在出乎周泽楷的意料，以至于他没来得及掩饰自己的惊讶。

 

“对啊，你前辈我一直都是个想离家出走的叛逆青年，怎么样，吓到了？”叶修转过脸，笑眯眯地看着周泽楷。

 

周泽楷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最后摇摇头。

 

“没吓着？”

 

“不是。这个……不是真话。”

 

叶修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笑了：“你倒是听得出来。那我顺便告诉你吧，一直都想离家出走的叛逆青年其实是叶秋，他从小这么想很久了……吓到了？”

 

周泽楷无比诚实地定了点头。

 

“说岔了……想离家远点的原因是，现在家里看见我就闹心，我看见他们……好吧也挺闹心的。”叶修呼出一口气，忽然换了个话题：“小周，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同性恋？”

 

“对，就是天生只喜欢同性的人。你怎么看？”

 

叶修的眼神很认真，周泽楷从那双眼睛里隐约感觉到了叶修这么问他的理由，他的心忽然跳得很快：“没……没怎么看。”

 

“是吗？”

 

“嗯……”周泽楷竭力组织着语言，“没怎么，因为，喜欢谁，是自由的。”

 

叶修静静地看了他一刻，忽然半低下头，轻声笑了：“不知道为什么，问你之前，我就觉得你会这么说……你还真的这么说了。”

 

“……”

 

“我是高二的时候，发现自己可能是同性恋的，或者说，至少有那个倾向。最开始我当然很吃惊，也有点被自己吓一跳，然后我就想要搞清楚，我这个状况到底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性恋。毕竟你知道，天生的只喜欢同性的人，其实还是占少数。”

 

“……嗯。”

 

“我去图书馆里找了这方面的书来看，也上网去查资料，等我差不多有了眉目，确定自己就是的时候，我决定先不告诉家里人。当然我不可能瞒一辈子，至少也得到我成年后，经济独立了再说。再或者就是，万一我真的遇到喜欢的人，定了，那我也会说。”

 

周泽楷默默地听着，把手里的抱枕又抱得紧了一点。

 

“其中有本书一直被我放在一堆习题册下面，还没到还的时间我就没在意，结果我妈有一天给我收拾房间，她嫌我桌子太乱，把书都搬起来整理了一通……”叶修呼出一口气，仿佛随着这些话出口，他也轻松了很多，“然后就这样了，我爸我妈的反应比我想象得还要激烈，他们甚至给我找了好几个心理医生，当然，那都没用。”

 

“心理医生？”

 

“他们觉得我这是病态的，心理上肯定出了问题，希望治好我。”叶修摊了摊手，“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反对我去外地，怕我离了家没人管，见一个男的喜欢一个男的。”

 

“……不会的。”周泽楷不平似的小声说。

 

“当然不会啊。”叶修笑了，揉了一把周泽楷的头发，“你憋屈什么呢？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知道我不会那样就行了。”

 

“可是……”

 

“嗯？怎么了？”

 

“前辈，你哭了。”

 

“……”叶修改捏了捏周泽楷的脸，“小周，长开了开始蒙前辈了？”

 

周泽楷却很认真：“前辈没掉眼泪，但，前辈其实想哭。”

 

他不期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明明没有掉眼泪，他的前辈却那么笃定地对他说，你哭了。

 

现在他也明白了，那种能够看到对方眼泪的感觉。

 

叶修沉默了一会儿，微低着头垂下眼睛：“是啊……你说得没错，就算是我，偶尔也是会想哭的。”

 

周泽楷听着那沾染了些微水汽的声音，默默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叶修接过纸巾，弯了弯嘴角：“谢谢。按理说前辈不能在后辈面前哭，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事儿和你说没关系，让你知道我哭……也没关系。”

 

周泽楷抬起手，他原本想拥抱一下叶修，可最后又作罢，只是轻轻拍了拍叶修的肩膀：“嗯，没事，前辈……永远是前辈。”

 

周泽楷的前辈，永远都是叶修。

 

无论是小时候那个带着他一起玩，护着他的叶修。还是现在这个会和他一起放学回家，会和他聊很多事情，甚至在他面前掉了眼泪的叶修。

 

那都是叶修。

 

麻木的，孤独的，冰冷的，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因空无一人而感到寂寞的世界，所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是叶修给予的。

 

无论日后他和叶修会怎么样。

 

即使像他现在隐约察觉到的那样，他或许是喜欢叶修的，或许在未来会真正喜欢上对方，爱上，深爱上，告白，继而一生在一起。

 

又或者不会这样，他们只会是一生的挚友。

 

——也不会改变“周泽楷的前辈是叶修”这个事实。

 

简单而纯粹的，恒定不变。

 

 

 

14、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叶修就回了家。

 

周泽楷不放心，把叶修送回了楼下，看着叶修进了楼门，又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转身往小区外走。

 

要相信前辈。他给自己定心。叶修一定没问题的，因为那是叶修，是他的前辈啊。

 

就算万一怎么样……

 

……万一怎么样了，他的家里总是没人，总有一张床给叶修睡的！

 

当天晚上，周泽楷接到了叶修的短信：[没事了，放心吧，明天还出来自习不？]

 

周泽楷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忙忙地回短信：[好！]

 

寒假剩下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一转眼下半学期开始了。高二就要分文理科，周泽楷也不可避免地面临着选择。

 

他没怎么犹豫就选了理科，因为他实在是背不下来政治书上的条条框框。

 

和叶修说了之后，叶修还笑了一阵子，连说小周啊你和我一模一样。

 

周泽楷微微笑起来：“前辈，志愿定了？”

 

“定了，还是报外省那所大学。”叶修平平静静地回答，“各退一步，他们让我上那所大学，只给我出学费，生活费不管，自力更生。”

 

“嗯……加油。”

 

“放心吧，我饿不死自己。”叶修轻松一笑，“哎，小周你看，桃花快开了。”

 

周泽楷转头一看，学校里那棵桃树树枝上，不知何时挂满了粉色的小花苞。

 

或许是春天的气息感染了他，他的心情忽然微微地雀跃起来：“嗯！”

 

“哈哈……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冬天，每年这会儿就盼着桃花开，花开了，春天就来了，总算不用那么冷，早上起床直打哆嗦。”

 

叶修微仰着头看那些粉嫩的花苞，脸上的表情很是愉快。

 

周泽楷忽然就觉得心里有点痒痒的，以至于他把原本打算叶修毕业后再说的话说了出来：“前辈……”

 

“嗯？”

 

“大学，我想和你考同一所。”

 

“……”叶修偏着头打量了周泽楷几秒，“行啊，你成绩应该够，想好了就来呗。”

 

“想好了。”周泽楷飞快地接口道。

 

叶修垂下眼睛，想了想，抬起头笑了：“成，两年后你要是真的来了，我就等在校门口，第一个把你接进来。”

 

“嗯！”周泽楷的眼睛弯了起来，点了点头。

 

 

 

15、

 

——如果你真的来了，那到了那时候……我再告诉你吧。

 

——两年后，等我也去了那所大学，等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