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和安

19、

 

这个世界上，在网上聊天话很多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种。

 

一种是在现实中沉默寡言的，由于现实中不擅表达，就把自己的心情一股脑儿地在二次元里淋漓尽致说出来，表现为网上网下极大的反差，或称面基恐惧症患者。

 

另一种就是在现实中也话很多的人，而且往往比在网上聊天时话还多——毕竟在网上会受到打字速度和空间媒介的限制。这样的人如果面基，永远不会冷场。

 

“呜哇……文州，真的假的你都存起来了还做了这么多批注？等等等等你不要翻啊让我看看让我仔细看看！这都很重要的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啊啊啊啊啊自己在这做修改还不让我知道你够不够意思够不够意思啊……”

 

少天真是表里如一的人。喻文州一边点头，一边这么想。

 

为了方便看笔电，两个人在Z大校外的“他她CAFE”里坐在桌子同一侧，本来笔电是放在桌上的，可黄少天看了两行喻文州打开的文档就整个人使劲往笔电跟前凑，喻文州只得把笔电推到黄少天那一侧，对方立刻聚精会神盯着屏幕，一行行研究喻文州的批注。

 

“啊……这里是这样么……我写的时候都没注意过这个啊确实要是分段了的话节奏上会更好一点吧……”

 

“咦我去这里居然还有错字？！明明发出去之前我都看过一遍了啊居然还漏看了天啊天啊天啊错字最丢脸了！！！”

 

就算是在看批注，黄少天嘴里也没有闲着的时候，边看边嘀嘀咕咕，时不时皱眉，还乱揉一气自己的头发。喻文州觉得挺有趣的，他看着看着忽然想，以前和自己聊天的时候，是不是黄少天激动起来，在电脑前也是这样？

 

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脸认真地纠结着，好像……挺可爱的。年轻就是好，用可爱这种形容词都毫无压力。

 

“……整体……张力？”

 

看到第一章末尾处的小结批注，黄少天愣了一下：“文州，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嗯？”喻文州把身子往过探了探，黄少天把笔电也转了个向方便喻文州看。

 

[对于第一章而言很优秀，足够挑起读者的阅读欲望，设定有趣，值得期待。-①]

[出现了第一章埋下的伏笔，设定很精细。-②]

[从目前行文整体看，如果第一章的长度稍微精简，文章整体的节奏感会更强，也更富有张力。-③]

 

“你说第三条？”

 

“嗯是啊，可能我没再从头通读过自己的文了，没什么感觉……文州你解释一下？”

 

“字面意思啊。”喻文州笑了，“就是觉得第一段如果精简一下，可能整篇文章就会……对，这么说吧，更错落有致一些。”

 

“唔……”黄少天把文章向上拉去，仔仔细细又把第一章看了看，“有点长？但是我觉得第一章的任务很重啊，写的时候预计给的字数就多一点了，精简的话要是我改肯定只能把用词什么的调一调，但刻意做这种微调会不自然的吧？”

 

“嗯，少天已经做得很好了，因为这个文档是我自己看的，所以我记的也全是个人看法，还是以你的想法为重比较好。”喻文州点头。黄少天说的他不是没想过，也确实觉得第一章想不到什么再精简却不损质量的方法，但因为他私心对这篇文章的喜爱，让他忍不住变得比平时还要精益求精，哪怕是明知可能做不到的建议，也一条条记录下来。

 

事情是人做出来的，所谓的极限，连追求的可能性都不留下，又怎么努力去做到最好？

 

“呜哇……这么细的批注，文州你做了多久啊？”没时间一一看完，黄少天又看了两章之后将笔电推了回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喻文州，“我自己都看不了这么细致的！”

 

“脑残粉的本分而已。”喻文州轻巧地接了话，满意地看着黄少天愣住的样子，“还有作为编辑的责任。”

 

“……文州，你这样，我本来觉得自己挺努力的了，现在看来还是得更努力才行啊。”愣了几秒后黄少天咧嘴一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喻文州，“怎么说……突然就觉得有信心了啊，这本书写出来，别的人不说，我肯定会特别特别满意，抱着躺床上自恋好几天！”

 

“嗯，会的。”喻文州忍不住笑出声。

 

他分明在黄少天的眼睛里看见太阳，耀眼又肆无忌惮。

 

 

 

20、

 

夜深人静，凌晨两点十五分。

 

黄少天两眼都盯着文档看，左下角的字数统计许久没有再增加了，他时不时打出一行字，但又马上飞快地消去。

 

卡文这种事，一旦开始，日后就再也停不住。更新一分钟卡文十年功，是每个作者都会遭遇的，让人抓狂无比却又避无可避的事情。

 

毕竟写文这件事无法量化，哪怕设定做得再全面，大纲打得再好，感觉没有了，照样写起来举步维艰。

 

黄少天的目光飘到右下角的企鹅小图标上，下意识地移动鼠标点开好友列表，上下扫了一圈在线好友，尽管他知道喻文州不在线——对方两小时前就道了晚安，不忘提醒一句他也早点睡。

 

然而不把这段情节写过去，黄少天安不下心睡觉。

 

绕了一圈QQ好友，也没看见能让他抓着发泄一下卡文郁闷的对象，黄少天只得最小化了窗口，继续盯着文档发呆。他现在连打开网页去看个视频舒缓一下或者刷刷微博的心情都没有，满脑子都是接下来的更新。

 

“咳……咳！”

 

突然传来的咳嗽声让黄少天吓了一跳，然后他发现那是从他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是QQ的好友上线提示音。

 

紧跟着，右下角浮起一个小窗口：您的好友【索克萨尔】上线了。

 

……文州？

 

黄少天愣了，不是说去睡觉了么，难道喻文州也失眠？

 

拉开好友列表，见喻文州是手机在线。

 

点开索克萨尔的对话窗口，黄少天有些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毕竟自己一说话刹不住车，本来人家就失眠，早上还得早起上班，再被自己这么折腾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说来也奇怪，在和喻文州还不那么熟，知道的事情不多的时候，自己敲起对方来总是随时随地肆无忌惮，可随着慢慢熟稔，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反而越来越犹豫。

 

顾及对方会不会正在忙，自己随意打扰会不会耽误对方的工作，是不是对方可能也有烦心事却还要打起精神听自己唠叨……

 

黄少天自认从来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但也自认从没为老妈之外的人想过这么多。本来同龄人之间都没什么多小心的，他认识的妹子也都是心性爽朗不用特意哄着防着，结果为什么对象换成喻文州，他就开始思前想后了？

 

这时对话框闪了一下。

 

索克萨尔：

早点睡吧。

 

然后索克萨尔的头像就灰掉了。

 

黄少天愣了一下，把对话框关了，又盯着文档发了会儿呆，一狠心点了右上角的叉子，然后迅速地断掉校园网，关机，拎起水杯牙刷往水房走。

 

虽然原因未知，但好像真的能下决心睡觉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