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和安

*刚看完《明天，妈妈不在》，哭了一脸，结果哭出了这种脑洞，但并不是福利院设定www
*不会很长，最多中篇的节奏
*私设严重，极其严重，慎点

章二、森林

 

 

周泽楷踩在梯子上，两手扒着上铺床沿，望着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叶修。对方对于自己被人盯着看毫不自知，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一只手还越过床沿晾在半空中，微张着嘴，自顾自打着小呼噜。

 

周泽楷伸手推了推叶修的肩膀，开始时是小幅度轻摇，然后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几乎要把叶修从枕头上掀起来，可即使这样，对方的眼睛也闭得死紧，最多是小呼噜声消失了。

 

手一松，叶修又倒回枕头上继续睡，还很惬意地咂巴了两下嘴。

 

“……前辈。”周泽楷小声叫道，“起床……”

 

叶修毫无反应。

 

“……前辈！”周泽楷稍稍提高了声音，他觉得这声音已经很大了，如果是他的话，听到这种声音叫自己起床肯定会直接跳起来。

 

这回有反应了——叶修翻了个身，脸冲外侧躺着，依然睡得舒服极了。

 

“前辈！！！”周泽楷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冲着叶修耳朵嚷嚷，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叶修依然沉睡不醒。

 

周泽楷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同个宿舍的人在让自己叫叶修起床之后，其他人的目光会那么微妙。他不笨，立刻就觉得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事，但也没想到会不可思议成这样。

 

望着叶修睡得一脸满足，周泽楷觉得自己有点生气，可是又有点想笑。九岁的孩子还不懂，这就是活生生被气乐了。

 

看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再不起来的话，别说吃早饭，上第一节课都要迟到了。

 

周泽楷皱着眉思考起来，排除了揪头发、扯脸颊以及挠痒痒之后，他果断地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叶修的鼻子。

 

没过一会儿，叶修咳嗽着醒来了，他捂着胸口咳了半天，好不容易喘过气，一眼就看见周泽楷的脸浮在空中。

 

——不对，是踩着梯子站着，所以看起来像是浮在空中。

 

“前辈……”周泽楷两手扒着床沿，冲他露出怎么看怎么欣慰的笑容，“早。”

 

“早什么早，让我再睡会儿……”叶修眼一闭，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就要继续睡回笼觉。

 

周泽楷无声地伸出手，猛烈摇晃叶修的肩膀。

 

“……诶行行行我起来我起来啦！”闭着眼睛试图装睡的叶修终于被晃得头昏脑涨，心说这凶残度直逼曾经黄少天叫他起床，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周泽楷的表情要无辜得多。

 

眼看着叶修从床上坐起来了，周泽楷自觉地爬下梯子，立刻转脚就去拿自己的书包准备狂奔出去——如果跑得够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得及在饭厅吃点什么，他饿坏了。

 

“小周等会儿！”叶修一边往自己身上套衣服，一边迅速喊了周泽楷一声，“等一分钟，跟我一起走。”

 

“晚了……”

 

“上课事小吃饭事大，前辈能让你饿着么？”叶修把卫衣套上身，胡乱扒拉了两下头发，蹦进旁边的洗手间里去刷牙。

 

周泽楷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站在原地等叶修。

 

叶修刷完牙，随便往脸上拍了点水，擦干都懒得，直接拎起书包一背：“走吧。”

 

“脸……”

 

“没事，走过去就风干了。”

 

“冷。”

 

“哪儿能，都春天了，你看太阳多暖和。”叶修挑挑眉毛，一粒水珠因为他这动作从额头上滑落下来，一路沿着侧脸滚过去，堪堪悬在下巴颏上。

 

叶修溜溜达达，周泽楷也溜溜达达——迟到一分钟和迟到十分钟在性质上没什么不同，虽然刚刚转学来就早课迟到不太好，但也实在没什么着急的理由了。

 

两个人溜达到饭厅去，叶修熟门熟路钻进后门，周泽楷小心地跟着进去，见叶修笑嘻嘻地冲一个女人开口：“老板娘，我还没吃早饭，快要饿死了！”

 

“你又迟到！”老板娘瞪了叶修一眼，目光移到周泽楷身上，先是疑惑，而后豁然开朗，绽出亲切和善的笑容：“啊，你是那个新来的学生吧？难怪还没见过，我是管这整个厨房的，叫陈果，你可以叫我……”

 

“老板娘。”叶修接茬。

 

“是陈姐！陈姐！就你成天喊我老板娘，带着他们都跟着叫……”陈果又瞪了叶修一眼，转了身去掀蒸笼盖子，“我是干嘛还要给你留早饭……”

 

“……您好。”周泽楷选择省略称呼直接问好，“早饭……谢谢。”

 

“真有礼貌……每个孩子都这么可爱就好了。”陈果大大叹气，递给叶修和周泽楷一人两个包子，又拿出两个茶叶蛋分给两人，还有一人一杯豆浆。

 

叶修往厨房的凳子上一坐，直接开吃，周泽楷有样学样，也跟着坐下吃早饭。

 

“我记得今天第一节是喻老师的课？”陈果问。

 

叶修嚼着包子，含混不清地应着：“是啊，让少天缠他去。”

 

“你早起十分钟不行吗？”陈果恨铁不成钢。

 

“这个真不行。”叶修喝了一大口豆浆，把嘴里的包子顺下去，抑扬顿挫地开口了，“我现在还是小孩，还长身体呢，这可是革命的本钱，当然要吃饱喝足睡得香，为了那点上课时间压榨我的成长快乐，我可不干。”

 

周泽楷憋住了气把豆浆咽下去，庆幸自己没有笑出声——不然豆浆都喷出来就糟了。

 

吃饱了饭再走到教室去，第一节课的时间都过去了一半。叶修直接拉开门走进教室，周泽楷跟着进去，眼前的光景让他大为惊讶。

 

还是昨天的教室，还是那些圆桌子圆凳子，不同的却是，班里的孩子分成了好几桌坐着，再细看，每桌孩子的年龄都是差不多大的。一个身形修长的温和男人正蹲在一张桌子前给孩子们讲着什么，那桌孩子全神贯注地听，其他桌的孩子们各干各的，看书的画画的都有，却无一例外的很安静。

 

惊讶劲儿还没过去，男人就回过头，习以为常地笑笑：“叶修，你迟到了半节课。”

 

“嗯，好像是这样。”叶修坦然地点点头。

 

“下次要早起一点，早睡早起身体好。”

 

“这话说了一百次了，累不累啊你？”

 

“孩子嘛，都可能有迷途知返的那天，身为老师怎么能扼杀这种机会呢？”男人笑眯眯地回答，从容不迫。

 

周泽楷有些犹豫，他本来想和老师为自己的迟到道个歉，可是刚进教室就没有他开口的机会，他本身说话又少，插入别人的谈话这种技能压根不在他的快捷栏里。

 

幸好男人先向他开了口：“你是周泽楷吧？你好，我是喻文州，这所学校的语文老师。”

 

“喻老师好。”周泽楷十分规矩地打招呼。

 

“嗯，你的话应该坐在那一桌……那边是八岁到十岁的孩子。”喻文州指了指窗边的一张圆桌，“桌上有这节课看的文章，去拿一份先看看，等一下我会过去的。”

 

周泽楷点点头，刚走出两步，想起来自己迟到的事实，于是又转回去：“迟到……对不起。”

 

喻文州愣了一下，而后笑了：“你是为了叫叶修起床被他拉着迟到了吧？那不是你的责任，全都他担着。”

 

叶修事不关己地挑挑眉毛。

 

“好了，迟到的学生就得做点什么来补偿。”喻文州转向叶修。

 

“又读课文？”

 

“不是很好吗。”

 

“成吧。”叶修翻翻眼睛。

 

周泽楷在那张桌子边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把书包放在一旁地上，从桌子中间拿了份讲义来看。旁边坐着的孩子好奇地打量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礼貌地笑笑。

 

文章很短，也没什么难认的字，周泽楷刚懵懵懂懂地看了两段，就听到叶修的朗读声：“心中的森林——”

 

抬眼看去，叶修站在一张小凳子上，双脚并拢站得笔直，规规矩矩捧着讲义：“世界上的每个人心中，都有着森林的种子。”

 

喻文州在一边，笑盈盈地看着叶修，顺便拍了拍黄少天的头让对方保持安静。

 

叶修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尽职尽责地读，平板得像个朗读机：“森林的种子有很多，有的让人变得善良，有的让人充满幻想，有的让人学会勇敢，有的让人待人温柔。”

 

“如果得到充足的养分，好好栽培，就会发芽长大，最后变成一座森林。森林里有许多树，还有许多小动物，漂亮又茂密。长着森林的心，是美好的心。”

 

“但是——”叶修故意拉长了转折词，“如果没有养分，种子就会枯死，没有发芽，没有森林，心就会变得一片荒凉，什么都没有。这样的心，是寂寞的心。”念到寂寞两个字的时候，叶修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所以，即使受到过伤害，感到痛苦、难过，也不能丢失培植种子的养分。无论何时，都要让森林发芽，无论那是大是小，是绿色的还是蓝色的，只要是心中的森林，就一定是最美的森林。……我天，可算完了。”叶修咋舌，从小凳子上蹦下去，拎着讲义溜回自己桌上。

 

“整体来说读得很流畅，辛苦了，如果没有最后那句话就更好了。”喻文州点了点头，而后站起身面向了所有同学，“那么，刚才叶修同学已经为大家读了一遍。八岁及以上的孩子，请默读一遍之后，想一想这篇文章中自己不懂的地方。六岁和七岁的孩子，大声朗读，不会的字打好标记，等一下可以问我。六岁以下的孩子，认真听哥哥姐姐们读书，保持安静。大家都明白了吗？”

 

“知道——”“好~~”“明白——”教室里此起彼伏响起了应答声，而后便嗡嗡地忙碌起来。周泽楷低下头，继续专心致志地读着文章。

 

读了一遍，没有不认识的字，但却不是很理解文章在讲什么。心里会长森林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周泽楷记下了，等下要问问老师，心里的森林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还有为什么会长森林，而不是花田或者小麦。

 

等教室里的嗡嗡声低下去之后，喻文州拍了拍手，开始解答问题，顺序似乎是按年龄从小到大，因此等喻文州在教室里的活动白板上教完了字词，就轮到年纪大一点的学生提问。

 

“老师我有问题！！！就是如果——”

 

“少天，要举手。”

 

黄少天一下子闭上嘴，把右手举得老高，带着他的上衣都掀起来露出了肚子，喻文州点头示意，他便急匆匆又开了口：“——如果森林长得太大了心里装不下怎么办啊！会不会塌了！会不会溢出来！！！那样又该怎么办啊！”

 

喻文州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表情变化——周泽楷确信那是把一个笑容无声地咽了下去——而后语气如常地开口：“这样的事情是不会的，因为森林有多大，心就有多大，少天放心吧，你随便长都没问题哦。”

 

“真的真的？！”

 

“老师骗过你吗？”

 

“没有，嘿嘿。”黄少天安心了，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要是森林很大的话，就带老师来我这里玩！”

 

“好，老师期待着。”喻文州笑笑，“其他人？”

 

周泽楷急忙举起了手：“森林……是什么？”

 

“好问题。”喻文州点点头，“简单来说，就是可以保护心灵的，很好的东西。比如说，在你难过的时候让你开心起来，着急的时候让你不要那么急，还有……”

 

“让你不那么无聊。”叶修趴在桌上，懒洋洋地接了茬。

 

周泽楷错愕地眨了眨眼睛，冲叶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太懂。

 

“嗯，也是一个答案，能为我们解释一下吗？”喻文州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抢了词，依然温和。

 

叶修抬眼看看喻文州，又看看一脸迷茫的周泽楷，叹了口气，稍微坐直了点：“就是说，你就算没得玩，没人聊天，也不会去干无聊的事情。或者说，不会因为没事可干，就变成一个无聊的人……后一个，更重要吧。”

 

周泽楷从对方稍稍降低了的语调中，模模糊糊地听出些什么：“……前辈？”

 

“别问哥为什么如此智慧，因为哥只是个传说！”叶修的语调骤然上扬，琥珀色的眼睛亮闪闪的，整张脸庞都像镀了层光似的明亮，“哥心里面要是真有森林，那肯定已经是片热带雨林……”

 

“好，谢谢叶修同学。还有其他同学有问题吗？”喻文州温和而不容置疑地切断了叶修的话。

 

周泽楷隔着一张桌子看向叶修，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转头看看他，嘴角挑起个不大不小的弧度，又趴回桌子上去，恢复成之前懒散的发呆状。

 

前辈是懂的，关于森林是什么。——周泽楷在那一刻，如此肯定了自己的想法。